世界二（16）化装舞会

    好吧，至少艾琳姑娘嘴很紧，守住了她的秘密。

    这个小插曲让那股沉沉积闷在她的心间，翻腾、郁结的浊气总算平复了一些，她感到自己手间慢慢地开始回温。

    “你想做什么？”

    在露易丝画画的当中，亚瑟开口了，他的嗓音有些沉。

    她满心想拿着这幅画现在就回到画展，拎着画家的领子质问他：“你见过这位夫人，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的冲动仍在；可吹过夜风、经过这段打岔，回笼的理智在告诉她，这毫无用处，画家只会说她是疯子，到时会被苏格兰场带走的人反倒是她自己。

    时间也太久了，即使是他，她们也没有证据。

    她咬着唇没说话，垂眸阴沉地看着画中那个一身绿裙、戴香槟色礼帽的贵夫人一点点跃然出现于纸上，那双灰蓝眼眸依旧明亮而活泼。

    “我有个主意。”

    亚瑟突然一笑，有些散漫地松了松领结，扯着指尖脱下白手套道，“干脆诈他一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你是说，试着敲诈他看他什么反应？”

    对上他浅色如夜云的眼眸中的深意，白莎在电光石火的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敲诈？”

    这是迷迷糊糊起了床，提着灯下楼来看看怎么回事的爱玛姑娘，懵懂道。

    下一瞬，这姑娘见到了白莎，愣了愣，露出了一脸惊喜，“法利医生？您怎么来了？我这周日要在普鲁士公主酒吧跳舞，您要不要来看？”

    第二日，周四早间七点，第一班邮差准点将一封匿名信送到了画家在白教堂区的画室里，里面是前一夜露易丝画的彩铅画，和一封用剪下的不同报纸单词拼成的信：

    “我知道您曾对这位夫人做过什么。

    鄙人并不想伤害一位绅士的名声，不过五千镑是个不错的数目，可以让原本知道太多事情的人，选择忘掉一切。

    请将不记名支票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明日六点后交于您在普鲁士公主酒吧遇见的，第一个对您说‘绿裙子’的人手上，无论他是谁。”

    这天作为一个举城不夜的欢庆日，天难得地放晴了，晴得云后露出的阳光都有些刺眼。

    公爵小姐的欢迎化装舞会要到晚上七点才开始，但一整天，伦敦的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戴着各色面具，着奇装异服的人群，有劣质的海盗装扮、吉普赛女郎、埃及法老/艳后之类的异域风情，也有来自上个世纪的宫廷仕女、公卿洛可可式繁复、豪华的装扮；就连白莎和亚瑟实习的查令十字医院，很多护士和医生都放弃了正式的打扮，戴上了面具。

    下午四点实习结束后，亚瑟依旧戴着黑色高顶帽，一身绅士考究的打扮，正对着更衣间的镜子精心地贴上伪装的两边翘卷胡，身侧是他今天要用的上半边金属面具。而白莎偷懒，领巾、牛仔风格的美式的打扮，配上右腿间艾琳姑娘为她缝制的腿挂式枪套、尖尖鸟喙的灰色面具，有一种调皮的蒸汽朋克感。

    “你要我帮忙改变一下体型吗？我的化妆术不错。”

    亚瑟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透过镜子扫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他这一瞬镜中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假喉结处，浅灰的眼眸中似是颇有深意。

    白莎按捺下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故做随意地答道，“不用。”

    两人来到普鲁士公主酒吧的时候，时间正巧五点，西斜的残阳燃烧殆尽了最后的金红，缓缓沉入水平面之下。

    亚瑟先进了酒吧，而白莎却在周围先转了一圈。

    街巷间已经有了许多烂醉如泥的酒客，她看见个一身脏得像个乞丐的流浪汉坐在酒吧门外，举着酒瓶直接往嘴里倒，可瓶子已空了，他仰头倒了许久，也只有一滴浑浊、带着残渣的酒浆吝啬地滴了下来。

    那人舔掉那滴酒，丢开酒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去摸衣服和裤子似是想找钱，却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反倒“啪”的一声再度摔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她认出了那人满是污秽的手臂上，那个神秘倒十字和眼睛的图案，他是艾琳的“前夫”，好像叫约翰来着。

    白莎于是走上去，踢了他一脚，“喂。有个能赚一镑的差事给你，想不想要？”

    “嗝儿，你是？”

    酒鬼抬头，斜着满是血丝的眼来看她，晕颤乱转的眼瞳中透着迷茫。

    他没有认出她来。

    “这你不用管。”

    近了，这人身上一股馊臭的酒味更是熏人，白莎忍着恶心，在面具之后居高临下看他，“你等一个小时以后，进去这家酒店，和每一个你见到的男人说：‘绿裙子’。其中会有一个人拿一个牛皮信封给你，你若是拿到信封，原封不动交给我，我就会给你一镑；如果没有人给你信封，也没关系，我依旧会给你钱。”

    “一镑够你喝很久了，你听懂了没有？”

    “一、一个小时以、以后；说绿、绿裙子，拿牛皮信封，交给你；没有、也没、没关系。”

    这人大着舌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点了点头。

    听着像是明白了。

    她顺手丢给醉鬼一个十便士硬币，进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