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杨过日常相处，月下谈心感情升温

    次日，杨过醒了个大早。

    他那时浑浑沌沌烧得不省人事，把发生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许是陆无双照料得好，细心为其伤口敷药，杨过浑身神清气爽许多。

    他默默抚着身上穿着舒适的衣袍，接过陆无双递来的南瓜粥喝了一口。

    ……很好喝，是适合病愈之人的清淡口味。

    杨过斟酌着问道:“无双，我昨天做了什么？对不住，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面容俊秀的少年闻言，脸颊生出两片晕红，飞快转移视线，看着角落里的笤帚能看出花似的:“没有！你没做什么，就是……就是说了些怪话。”一想到这人鬼话连篇，还叫他什么“媳妇儿”，他脸上就烧得慌。

    杨过一听便晓得，他恐怕是透露了不少秘密，不过病人的发烧胡言，想来陆无双也不会当真，下次再不犯便是。

    至于他自己把无双当成姑姑撒娇的情态，却是一无所知。

    他眼神柔和下来，叹道:“多谢你照顾我，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那么多。”

    陆无双脸上还有些未去的扭捏，哼了声道:“谁管你了？若不是师父嘱咐，我可不会接手你这烫手山芋。”杨过好笑道:“好，好，我知道。”

    二人不得随意离开府邸，食物也都是陆无双托师兄带回来的。说到洪凌波昨日不在府中的缘由，却是李莫愁的仇家寻了上来，为了不让乌合之众扰了师父清修，陆无双又得看管杨过，洪凌波只能亲手解决麻烦。

    杨过道:“原来如此，像她那样心狠手辣，路上自然仇人无数。”陆无双喝了口水，心底赞同，嘴上却道:“你可不能在师父面前说她坏话，不然，小心被拔了舌头。”

    他状似随意地夹了块枣糕在杨过眼前晃悠:“吃么？”

    杨过不嗜甜，便道:“你吃吧。”

    陆无双满脸不愿，道:“要不是你昨天死活缠着我喊要这个，谁会带这种小孩才喜欢的东西？不要便罢了，我勉为其难，吃了吧。”说着，便将枣糕往嘴里塞。

    杨过敏锐捕捉到他眼里那丝微微的满足感，心下了然，打趣道:“明明是你想吃甜的，却赖在我身上？”

    没想到那少年噎着了，大声咳嗽起来，杨过赶紧拍拍他的背。

    “你……咳，傻蛋，我没有！你胡说什么。”

    杨过觉得陆无双这番装模作样很是有趣，像是对待顽皮的幼弟，他弯弯眉眼道:“嗯，是我胡说。”

    陆无双睁大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一时房中只剩下咀嚼食物声。

    因为性子相近，杨过不自觉便常常把面前这个无双当成上一世的那个，说话间总会放松许多。见少年别扭地不开口，他坦言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我面前不必顾虑，做你自己就好。”

    陆无双一顿，什么也没说，只是大口大口咬着枣糕。直到吃完，他终于磨磨蹭蹭转过来，看了杨过一眼，口出恶言:“你……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讨厌什么？我看你就挺讨厌的。”

    杨过心理年龄比他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完全不受打击道:“是么？那我可不信。”

    陆无双瞪了半天也拿他没法子，看杨过仿佛把自己当成孩子的眼光，不慎又联想到昨夜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

    那时这人乖巧的很，和现在可完全不一样。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家伙……真是……」

    陆无双又忆起某些不可言说的片段，耳朵红了起来，在杨过开口询问前就赶忙翻开前日未看完的书本，至于到底看进去多少，又是另一回事了。

    ……

    二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好几日。

    他们同寝同食，朝夕相对。虽然在期间洪凌波和李莫愁均未出现过，陆无双并未放松对杨过的监视。而两人的关系，比起囚犯和看守来说，更像是哪个市井小家中的平凡兄弟。

    陆无双嘴巴常常不饶人，杨过却毫不在意，总会报以善意的“调戏”，最终让其难以招架地败下阵来。

    更多百无聊赖的时候，杨过会在自己过去的丰富经历中挑出一些吸引人的，讲起半真半假的故事。陆无双失去父母后，再没人给他讲过故事。他听到兴头上，还会开心地眉开眼笑，好奇追问个不停。

    这谈天说地间，话题竟从来不少。他惊讶地发现杨过大不了自己几岁，内里却极为成熟。他知道的，对方都知道，他不了解的，对方也懂得许多。至于脾性，更是爽快大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般温吞。

    陆无双面上不显，心中却对杨过生出钦佩与欣赏，都渐渐忘却对方是个地坤的事实。

    他和师兄平日关系不错，可也从未交心，说起话来必然隔着两三层。与杨过这个外来的“俘虏”相处，他确实无需顾忌。不知不觉间，他在对方面前……已经不再想着刻意伪装了。

    陆无双此前未曾与同龄人相处过多久，也从未感觉过寂寞孤独。然而在和杨过共处几天后，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缺少了什么。

    那个词……是叫朋友吗？

    他心怀喜悦的同时，杨过也存着自己的心思。

    陆无双年轻气盛，心思也容易琢磨。杨过正明白这一点，要想拉近他俩的距离，不会比烤一条鱼更难。

    姑姑下落不明，他内力被封，还被当作囚犯关着，别说逃过李莫愁的眼睛，能否打赢洪凌波都是个问题。因此，他必须找一个协助他逃走的突破口，那就是无双。

    上一世，无双就心怀对李莫愁的不满，之后找到机会独自逃离，因此遇上了杨过。这一世，他也相信——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不过，时间紧迫。短短几天内他能得到无双的信任吗？而李莫愁到现在还未出关来找过他，杨过只得试图见招拆招。

    至少要在李莫愁再次动身，离开这座府邸之前，他得抓住时机说服无双，让其暂时放下对那魔头的恐惧，鼓起勇气想办法和他一起逃离。

    毕竟对无双来说，让他一直跟着李莫愁，也绝不是好事。

    ……

    夜深了，一缕月光透过窗的缝隙撒进柴房，让地板看上去斑驳陆离。杨过心跳得厉害，突然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几个时辰，好在并无困倦。

    他裹着陆无双拿来的被褥，看到房间里淡淡的月光和在烛火下摇晃的影子，简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古墓的石室内，姑姑还在身旁安静地熟睡。

    不……姑姑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弄丢了她。

    又一次。

    杨过睡不着，只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保佑小龙女平安的话语。

    他坚信，小龙女一定还活着。

    杨过好半天才发现旁边的陆无双早已坐了起来，似乎也在出神，思绪飘到了很远的某个地方。

    陆无双察觉到他的视线，说道:“……你也睡不着？”杨过轻轻应是。

    杨过想着小龙女，手上想习惯性地抓住一件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这几天脑袋迟钝，才发现原本小龙女留给他的那件外衫消失了。他赶忙问道:“无双，你有没有看见我那件白袍？”

    陆无双道:“我放起来了，你还要么？”杨过松口气道:“当然，那衣服……对我很重要。”

    “那是姑姑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弄丢它。有它在，我就安心许多，就像是姑姑还陪着我一样。”

    那少年听了，立即掀开被子往门外走:“那我这就去给你拿来吧。”

    “这……夜深了，外边冷。”

    “没法子，总不能叫你不安心，睡不着罢？”陆无双回头，咧嘴笑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过了不久，他果真提着外衫进来，轻轻扔给杨过。杨过再见到它，顿时高兴不已，披在自己身上，感受着遗留下的、一丝微弱的小龙女气息。陆无双瞧他欢喜，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一边又收拾了床铺，复往外走去。

    “无双，你做什么？”杨过问道。

    “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像那些文人一样赏赏月，也有意思。”

    杨过忙道:“要不我与你一起？”陆无双有些犹豫，但看杨过戴着镣铐、在病过一场后显得有些羸弱的模样，想着他也逃不出去，便点点头，扶着杨过出了门。

    杨过当然没盘算着在这时候逃跑，纯粹是想与陆无双多说说话罢了。

    柴房外不远处有一桥，二人便倚在桥上，一来能望当空皓月，二来能赏足下清池。

    “今夜的风真舒服。若是不出来吹吹，可不得劲。”

    杨过披紧了白衣，吐了口浊气，微眯着眼睛，表情惬意。陆无双望着他被轻风吹起的发丝和俊美的侧颜，又瞥见他脚上的镣铐，心神一动，恍然间有种奇异的念头:这个人不应是这样的，他有一股鹰隼的锐气，不应被锁链束缚于一隅之地，而是……自由地翱翔于天际间。

    「陆无双，他可是师父的炉鼎，你都在想什么呢？难道你还敢放他走不成？」

    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很快又清醒过来。

    他不应想些多余的事。

    杨过感到陆无双的情绪有些失落，抬手在他面前晃晃道:“无双？”

    “嗯？”

    “多谢你还帮我保留着这件衣服，没有把它扔了。”

    陆无双看他说的认真，咳了声道:“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杨过顿了顿，望着天上的明月道:“你有很重要的人吗？望着月亮就能想到的那种？”

    陆无双欲言又止，而杨过接着道:“和她相关的东西，我都要保护好。仅仅当做念想也好，我总有一天能找到她。”

    他眼里闪烁的光让陆无双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你一定能找到她的。”

    说完了他才发觉，以自己的立场，何必多说这些？杨过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多谢。”

    陆无双踌躇好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我……也有很重要的人。”

    “那是我的亲人，可他们都死了……死在我仇人的手上。除了表兄的死活，我尚未得知。他从前与我是极好的玩伴，我很挂念他。”

    「想必无双所说的表兄，定是程英了。」

    杨过安静听完道:“你当初宽慰我说，我姑姑一定还活着。那你也应相信你的表兄，还在世间的某个地方……过得很好。”

    “嗯，我知道。”

    陆无双黯然道:“我那仇人，实力高强，凭我的功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报仇雪恨。我只能尽量活久些，这样有朝一日才能成功。”

    他忽然紧紧捏住杨过的臂膀道:“活着才可能成事，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你乖乖听我师父的话，别违抗她……你听话，好歹还能活着。”

    杨过静静听着，却抚上陆无双手掌，示意放开他的臂膀。陆无双一滞，松了力道，便被他缓缓推开。杨过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重要的人还在等着我，与我相聚。若是一辈子甘愿做他人手中的傀儡，做久了，就想不起来谁在等我了。”

    陆无双久久未言。

    杨过指着池中的鱼儿道:“它们被人养惯了，放到河里，反而活不下去。人亦如此。要是我，不妨从一开始就活在河中。”

    “那……如果这条鱼只能在池子里活，却又想到河里去，该怎么办？”

    “……”

    杨过想了许久，刚要开口，陆无双却转移目光，避而不谈，只道:“罢了，都怪这天上的月亮，惹人矫情。没意思，还是听你讲故事罢。”

    他不该说多余的话，应当适可而止了。

    杨过知道他的意思，只哈哈笑道:“谁说不是呢？”随即，轻松说起几个与月亮相关的志怪故事。

    在他娓娓道来的叙述下，陆无双沉醉其中，直到夜色过浓，才惊觉应当回去了。

    走过小桥，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有篇极喜爱的词，你想不想听？”

    “别卖关子，什么词？”

    杨过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陆无双赞道:“果真好词。”

    杨过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千里共婵娟。或许你的表兄，此时也正如我们一样，在欣赏月光吧。”

    “月光啊……”陆无双低声喃喃着。

    白衣黑肤的少年不禁看向杨过，眼神是难得展现出的宁静与温柔。

    “谁说不是呢？”

    你欣赏月光……我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