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罗
天界的那些老神仙们总能见着他们清绝出尘的柏麟帝君，在朝见时眉眼带笑地对他们，搞得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做起了鹌鹑，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打入轮回历劫去了。 其实不然，人家柏麟根本就是另有所思，再三询问底下神君是否有禀报之事后，见无人答复他便满意地勾了下嘴角，上扬的幅度证明他当下的心情极为愉悦。 柏麟敛住笑意拂了下白袖：“既无事禀复，那诸位便散了吧。” 神君们持着符节纷纷向那尊位拜礼：“恭送帝君…” 不料一抬头，那尊位上的白衣身影不知何时离开的，只留下衣衫中微微酌人的花香，是白玉亭旁边花海的香气，近日柏麟常去那等着他的少年修罗。 今日柏麟到若水河畔时，见到了白玉亭下心心念念的修罗，身着玄色赤纹衣裳的修罗注意到他的动静扭头看他，柏麟与之对视，眼里的喜悦怎么也遮挡不住了。 “计都兄可久等了…” 罗喉计都上前拉着他落了座，笑着为他利落地倒了杯酒递过来：“君尝尝这酒味道如何？” 柏麟看着面前容貌精致漂亮的修罗，一时不由得看得怔神，他与计都相交甚欢，初见这少年时，计都说自己是生于魔域的修罗，当时他还难以置信，实在是计都生得澄澈干净，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时，实在是难以跟魔族挂上钩，要是不说他还以为这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是天界哪个仙童呢。 他接过酒杯小酌一口没再饮尽：“计都兄可记得先前你我约定了什么？” 罗喉计都眨巴着眼睛笑道：“吾当然记得，君既守约，吾为何不来。” “君现在就与吾去凡间游玩如何？” 柏麟宠溺笑道：“听计都兄的。” 白衣帝君高了玄衣少年半头，一个宽肩健硕，一个纤巧灵动，走在一起极为养眼。 两人一同下了凡，一对绝色容貌男子在繁华的街上游逛，柏麟紧紧牵着身旁小修罗的rourou的手掌不让他被人群冲散。 罗喉计都兴奋地拽着柏麟往前扒拉出来，指着那座气势高耸的楼阁好奇得紧：“吾想看这里有什么有趣玩意，君可有兴致一览？” 柏麟看了牌匾的恢宏大字：弘文馆，料到计都一定眼巴巴地想一探究竟，便上前踏上台阶主动带他进了馆里。 交入场费便可品尝到最新鲜的香甜瓜果，柏麟挑了个清静地方落座，罗喉计都坐在他的对面，身姿端方乖巧得可爱，一双小手捧着香梨吃得起劲，柏麟捏着荔枝rou乐呵呵地塞进计都口中。 “计都在这等着我，别跑远了。”柏麟摩挲着黏腻的指腹对罗喉计都嘱咐一句便起身清理去了。 修罗玩性大一会儿便忘了嘱咐，此时他四处观察着墙上的挂画，皆为有学之士所做，其中画工卓然尽显风韵，罗喉计都盯着它们一个个仔细观摩着。 “好！妙啊…” 屏风后突然一声喝彩，罗喉计都听到声音的源处便起身往那处走去。 几个年轻学士围住个展台里的公子赞叹不已，罗喉计都上前凑去察看，见这公子正低头描摹着素画，画中山林环绕，磐石上坐着一只… 罗喉计都凑近画仔细看：“你画的是只狐狸，可为何没有眼睛啊？” 那公子突然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鼻息凑得也近，罗喉计都疑惑地盯着他手下的画。 公子看着罗喉计都的眼睛恍神一顿，反应过来后像是得了指点迷津，埋头洒墨将那眼睛画上，周遭学士不禁赞叹，罗喉计都轻呀一声，这画里的狐狸眼睛竟是按他的眼睛描摹的！只不过眼神不一样，这双眼眸在狐狸这衬得些许忧愁。 公子向罗喉计都拱手致歉：“阁下莫误会，在下只是觉得公子的眼睛甚有灵气，并无完全不是辱没公子的意思。” 罗喉计都并未在意，反而对他的画极为感兴趣：“小狐狸身在山林却望着山外，吾以为公子是读书人，是否为渴望在世间施展一身才学烦忧？” 那公子眼睛一亮，看着罗喉计都的目光炯炯有神：“若是阁下如何作为？” 罗喉计都揩着下巴思考片刻，“人的一生有限，但确是唯有父母与前途最不可辜负了，而为人父母大多希望儿女出人头地，公子不妨倾力一试。” “另外，公子投明主才能施展才学，若为世道而不得志也要懂得及时止损。” 罗喉计都的一番话让他深为触动，两人在此谈天阔地聊得尽兴，丝毫不记得自己忘了什么。 身后的一道白影也径自往远处走去。 一众学士纷拥地往前面赶，罗喉计都深感好奇，听说是个白衣男子在作仙境的画，谁也不曾见过。 罗喉计都拉着同行的伙伴也跟去凑热闹，到了描摹仙境画的人那，画画的人抬头看向罗喉计都，“计都兄看看我这忘川河的美景…可否有能耐引来我的有缘人？” 罗喉计都笑着上前：“原来君在这里画画，我说怎么没见着你啊！” 柏麟暗沉着眸子扫了一眼案上的画，手一丢就把毛笔撂下，绕过桌案走去紧抓着计都的手：“计都既然讲完话，那我们便走吧。” 说完，他微微瞥了眼罗喉计都身旁的公子，说不出来的忌惮和防备，像是怕抢走他的人一样。 公子有些尴尬地摸着鼻梁勉强告别：“在下就不打扰了，那…计都慢走，下次有缘再聚。” 罗喉计都还有些依依不舍，这公子与他相谈甚欢，相见恨晚，许是人家有别的事，他也不好缠着了。 两人互相告辞，这原因多归于一旁若无其事的柏麟，什么有别的事，也就是罗喉计都心思纯才想不到柏麟这一点。 围着那桌案的一众人叫住柏麟，“公子为何不画了？继续画啊？” 柏麟拉着罗喉计都头都没回地离开，画什么画，人都到手了，他也没必要装了。 离开时罗喉计都想到什么扭头问柏麟：“适才吾怎么没看见君？君是直接画画去了吗？” 柏麟失笑地看着罗喉计都，在他光洁的额头点了一下，他的小修罗，不知道是谁答应好等他回去，结果自己和别人聊天，待他回来时，却见小修罗眉飞色舞地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时吃味极了，唤计都也不理他，他只好想些招将人引过去了… “那个公子和计都兄说什么了？”柏麟轻声细语地引诱他交代。 罗喉计都摩挲着下巴回想：“他说与吾相见恨晚，想和吾结为知己朋友。” 柏麟只觉胸腔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折磨人，手上下了狠力捏紧指节盯着修罗追问：“计都兄答应了？” 罗喉计都摇摇头不答应：“吾告诉他，吾有知己了。” 听到这柏麟才放松下来，宠溺地摸了摸修罗的头发诱导着：“计都兄已经有柏麟了，知己只能有一个，以后其他男人再这样，计都也不能答应他，记得吗？” “那好吧，吾以后只有君一个知己，君也只有吾…” 柏麟默默笑了笑，计都是他自己的，谁也别想抢走。 路过那烟花巷柳之地时，罗喉计都驻足不前，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神情有些茫然。 柏麟调笑地拉着他往前带了一步：“计都想去逛吗…” 语色魅惑得教人分辨不清他的喜怒。 招揽顾客的青楼女子看见这气度不凡的公子，扭着腰肢往这走来。 罗喉计都慌乱的不知所措，呲溜一下躲到柏麟身后，灵动的眼眸充满对女子的惧怕，柏麟深切地感知腰间的软rou被小修罗连衣帛也一同攥在手里，像个小鹿一样对恐惧的东西吓得不敢出来。 柏麟挥了挥手示意那女子不要靠过来，而后扭头担忧看着缩在自己身后的修罗：“计都为何怕那女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修罗吓得声音细软的揪紧柏麟的衣帛，紧闭着眼软声出口：“长老和修罗哥哥们说，她们都会变成大老虎！会吃了阿罗…阿罗要见不到他们了！” 柏麟失笑着轻抚小修罗的背安抚着：“长老和修罗哥哥们是给阿罗开玩笑呢，她们是漂亮美人，和阿罗一样喜欢吃青团…” 罗喉计都平缓下来情绪，偷偷望了望青楼门外聚着的女子，见她们确没什么伤害才一点点走出来。 柏麟低头暗笑着，他的小修罗太可爱了，谁家教出来这么可爱的小修罗，竟然说女人是大老虎！ 难道这修罗是没见过女人吗？不该，魔族有女的，小修罗不可能没见过，如此说来，他的小修罗是没接近过女人，难怪会有这么可爱青涩的反应。 事实是，长老和修罗哥哥们看罗喉计都调皮得不好管，又怕这漂亮的修罗被拐走给人当小倌了，干脆就从小哄这修罗，楼里的那些会变成大老虎，要是吃了阿罗，阿罗就见不到长老和修罗哥哥们了。 当然，这些话刻在罗喉计都心里，长大了也依旧不敢靠近这些女人。 罗喉计都想到柏麟提的青团，他有点馋了，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柏麟知道他这幅模样什么意思，摸向腰间的钱袋时不禁身形一顿，钱袋没了。 柏麟扫了眼身后没再多看，许是在人群里丢了。 “计都兄，我们下次再来吧，今日就到这里如何？” 罗喉计都以为他有什么急事，便挥挥手让他离开：“吾也回去了，君后会有期啊。” 两人各回各家，柏麟回天界后就对小修罗念念不忘的，计都兄想吃的青团得买。 柏麟伏在桌案边支着胳膊思考着，也不知道计都兄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实在是挂念小修罗，柏麟破例用了万劫八荒镜探查，这一查不知道，查了竟看到小修罗干出什么惊人大事！ 万劫八荒镜里罗喉计都来到前些日子的烟花巷柳之地，抬头看了看牌匾便走了进去。 柏麟气得脸色铁青，万劫八荒镜被他死死箍着，手心勒出了印也不在乎。 此时司命正好进殿，见柏麟阴沉地扫来的眼神一下子怵在原地。 “帝君…什么事惹得您不高兴了…” 柏麟收回了万劫八荒镜静默片刻，“你去凡间买些青团和果子茶来，本君回来后要见到它在桌案上。” 司命觉得稀奇，不知什么事竟惹得堂堂帝君失态，莫不是…罗喉大人？ “小仙遵命。” 柏麟带着配剑便下了凡，一个劲儿地直往那烟花巷柳之地冲去。 此时的青楼正是热闹傍晚，楼里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各种丝竹乐器交相呼应，美人歌舞，烛光暧昧，纸碎金迷。 三五个绫罗美人各自端着瓜果正往房间送去，许是来的贵客稀奇了些，几个姑娘忍不住唠了几句。 年长的姑娘最先开的口：“你们见到那小客人了吗？我跟你们说…那小弟弟生得太可爱了！好想揉揉他脸蛋玩玩…” “当然见着了…屋里那位肯定是哪家小少爷偷溜出来的。” 又有其他姑娘起哄：“诶诶诶…你们说这小孩怎么伺候…老娘可不对小弟弟下手啊！” “你傻啊！没听人家来时怎么说的？找美人jiejie喝酒聊天…小少爷那是包了两桌的菜请人同饮呢！meimei你想哪去了？你想伺候，人家还不乐意呢。” “好了好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招呼好这位贵客，让人家吃好喝好等家里人来领…” 几个美人相继进了同一间房，一个个笑容满面地将美酒菜肴摆上桌，案边的少年贵客喝得微醺，脸颊酡红地招呼姑娘们：“美人jiejie快来喝酒…” 几个姑娘上前将他围着，捂嘴笑着点头：“弟弟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奴家为您倒酒啊。” 罗喉计都乖巧地坐好，等姑娘倒了酒再继续饮。 不一会儿房里热络起来，少年修罗对着姑娘们一口一个“美人jiejie”的喊，逗得几个姑娘对他甚是喜爱，这小公子纯得不通人事，姑娘调侃他的话一个都接不上来，看来真是家里人养的太好了。 罗喉计都喝得醉熏，抬着酒杯不停嘟囔着：“长老说…要想成，顶天立的修罗…不能害怕任何东西…” 说到这要提一句，罗喉计都来这的原因，修罗魔域最近正忙着选拔精干修罗，我们可爱的计都从外面回来便一直苦恼着，他出糗了！ 在柏麟面前他居然跟个小怂包躲在人家身后… 罗喉计都不服气，听到修罗在们训练时讲的话：要成为无所畏惧的修罗，首先自己要不畏惧任何东西！ 小修罗瞪着大眼睛，来到资历浑厚的修罗跟前：“要怎样才不畏惧任何东西？” “直面恐惧，唯有直面恐惧打败它，才能消灭恐惧！” 小修罗有了想法，他笃定了要消灭害怕“大老虎”的心思，那就是直面“大老虎”！ 若是柏麟在这听了他的解释定会哭笑不得，小修罗怎会有如此可爱的想法…还直面“直面大老虎”！ 罗喉计都喝得醉醺醺的，此时还不知道，楼下来了个不速之客正与人对峙。 柏麟一下凡就往青楼跑，楼里的人见这白衣男子带着剑进来一幅阴沉样，便以为他是来寻滋挑事的，派出打手将他团团围住。 “在下来找人，家中的弟弟不听话跑来戏耍，总得有个交代，难道你们要扣人不成？” 这话没毛病，人家是来带孩子回家的，总不能不让人带走吧。 掌楼mama调笑地向他抛媚眼赔罪，柏麟一个眼神都没给人，直接上楼一间一间房地踹，有的还搅扰了正亲热的男女，柏麟更心急了，速度快得教人咂舌，终于在最角落的房寻到了罗喉计都。 柏麟脸色很不好，他一进门就看见小修罗嘴巴倍儿甜地喊着女人们“jiejie”… 叫什么jiejie，小修罗不是说她们是大老虎吗？怎么现在不怕了…也对，毕竟这美人谁不喜欢。 柏麟像是泡进了醋缸子，对小修罗亲近这些女人很不满，上前捉着他肩膀迫使人看他。 罗喉计都喝得大了，扳着柏麟的肩迷迷糊糊地贴过去：“君怎么有两个头了…” 柏麟失笑地捏着他脸颊：“计都为什么跑来寻欢作乐？” 罗喉计都攀上他的脖子贴上去：“吾不要当胆小鬼！吾想保护君，不当怂包…” “大老虎…吾不能怕！不能怕…” 柏麟紧紧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修罗愣神一会儿，这小修罗就是为这个跑来的… “本君是帝君，会护好好计都。” 随即想到修罗对姑娘喊“jiejie”的场景，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往里收紧。 “适才喊jiejie喊那么起兴，计都喊个给我“哥哥”听听。” 醉酒的罗喉计都趴在他肩上乖乖软软的轻呢。 “哥哥…” 柏麟满足地喟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安抚：“诶…计都真乖。” 话落，柏麟便抱着小修罗离了青楼往天界去，天界不是人间，强烈的白光会让人不适，小修罗被他遮住眼睛带回寝殿，司命早已将青团和果子茶买来放置桌案上。 柏麟将他放在自己榻上歇息，小修罗打颤地抱着胳膊直往暖和的地方钻，察觉到这殿里四面通风，柏麟将殿封住，变了毯子盖在他身上。 做好这些，柏麟回到桌案边重新落座批折子，抬眼看着榻上熟睡的修罗，柏麟满足地吐了口气。 计都在他这里，放心了。 罗喉计都睡得安稳，醒来时已过了两个时辰，一睁眼就看见头顶白花花的一片，仔细再看，柏麟在书案边批折子，他这是…睡在柏麟榻上了？ “计都兄睡得可好？” 柏麟面色坦然地问道，手边依旧没停下批折子的动作。 罗喉计都掀开被毯下了榻，拍拍头清醒过来，缓缓走近书案，柏麟掀着眼皮看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笑淡然地批着折子，左手缓缓将盛着满碟的青团推到他手边。 “上次离开，没来得及给你买青团，这回补上吧。” 罗喉计都看到青团顿时眼前一亮，捏了一个塞进嘴里鼓囊囊地咀嚼着，“谢谢君的款待！” 柏麟瞄了一眼吃得正香的修罗，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倒了盏茶推过去：“果子茶，你喜欢的。” 罗喉计都一口饮尽，冲下噎在食道的青团缓了缓，“吾何时来君的天界了？莫不是梦游过来？” “可有出糗？” 柏麟合上折子又换了一个，“是我将你带来的。” “你别误会，本君下凡恰巧遇着你，所以便将你带来了。” 罗喉计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谁会恰巧到在青楼遇见了… 罗喉计都看了眼柏麟身旁成堆的折子，咂舌感叹一番。 撑着下巴打量着柏麟。 “君若是有一天累了，倦了，不想做帝君也罢，吾养你。” 柏麟轻敲了下额头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计都可别养不起我啊。” 他知道计都心疼自己，便顺着他的话调侃着。 罗喉计都认真地点头：“吾养得起，吾的床给你睡，还会赚钱，不会让君饿肚子的。” 柏麟将这话记在心里，时光流转，要是哪一天不做帝君了，他就拿这个赖上小修罗，永远都甩不掉。 少年修罗心灵纯澈，待人有礼赤忱，天界的老神仙虽不怎么见他但也没什么坏印象，无人敢在柏麟背后议论他的人，因为这么做的那些神仙已经被扔进轮回了。 他和计都之间可容不得闲杂人等多嘴多舌，此等天界第一大忌讳。 那白玉亭下侃侃而谈的两道身影，历经数千年从未散过，仿若时光已将他们的背影镌刻在上面，愈久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