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严珂嘴上说这是对方吸引自己的小把戏，心里却也明白李子溶不可能有这样的情趣。

    这一晚上他越想越生气。从来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别的女生天天绞尽脑汁只为让他多看自己一眼，而她竟然敢直接拉黑他。

    气急败坏的他第二天上学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班级门口堵人。目的就是要让对方一字一句，亲口跟他解释拉黑自己的原因。为了防止李子溶提前躲进班级里不出来，一向爱迟到的他今天不到七点就来了学校。

    他叼着根棒棒糖从七点等到七点半，眼看着同学一个接一个走进班级，但就是没在人群里看见李子溶背着书包的身影。

    睡眠不足让他困得眼下发青，猫一样的眸子中有着明显的血丝。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疲惫不已，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每一秒都是折磨，唯有舌尖不断散发甜味的糖果能缓解他的不爽。

    路过的学生中有不少是认识他的熟人，一看见他站在那里，都笑着过来和他打招呼。可他脸色铁青靠在那里的模样实在过于渗人，一个个都被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来一顿揍。

    有几个想象力丰富的，只是注意到他充血的双目，就开始幻想这背后隐藏着多少被学校有意隐瞒的腥风血雨。学习的生活总是枯燥无味的，有时候就需要点不良少年的刺激来给生活添点趣味。

    在别人对他的行为百般脑补时，已经舔出塑料棍子的头的严珂满脑子都是：

    真是奇怪，这李子溶怎么还不来？总不能睡过头了吧？

    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李子溶早就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为了躲他今天直接装病请假。此时的她正躺在家中的床，抱着毛绒玩具睡得异常香甜。

    今天是周五，明天之后就是连着两天的休息日。没有人的愤怒可以持续好几天。只要她能在这三天成功避开严珂，等他心情平复之后，所谓社交软件拉黑不过就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知真相的严珂就这样叼着棒棒糖在楼下等到上课铃响起。这期间他碰到了莉莉。他想找莉莉问问李子溶的情况，但还没等他迈出步子找她，就放弃了这个决定。

    万一莉莉一个激动再传出去更多不好的消息怎么办？

    倒是莉莉看见他眼前一亮，显然是又听到了什么关于她的传闻。但还没等她双眼冒光朝他跑来，就被跟在身后一起上学的杨烨黑着脸拎到了教室楼下。

    杨烨最近又和家里闹了起来，现在天天住在莉莉家。

    每次严珂看见他们兄妹俩都觉得奇怪。莉莉天天跟追星似的满学校找人气学生套近乎，倒是对自家更有人气的亲哥没什么兴趣。

    可能是一家人的原因吧？

    严珂嚼着最后的糖块胡乱地想着。

    就跟他们都说自己jiejie是个omega见了都觉得腿软的魅力女alpha，可他无论上下打量自家jiejie多少次，得出的结论都只有：“嗯，这是个女的。”

    可能弟弟meimei对自家哥哥jiejie都一样。再大的吸引力在裹上那层亲情的外壳后，都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等到最后也没等到李子溶的身影。直到听到上课铃响起，严珂才踢了踢脚下的土，不情不愿地朝班里走去。

    这一天他几乎都在睡觉。从第一节数学课睡到上午最后一节物理课。中途他倒也有醒来离开，目的是再去李子溶班级堵她，可得到的答案只是对方今天仍然请假。

    “这死丫头，不是爱学习吗？！那就给我老老实实来学校上学啊。”

    他从李子溶他们班一路骂到自己班。中途有些人听到他的骂声后，立刻和身旁的同学咬耳朵：“你看我上午说什么来着？又有人惹他了。估计很快又要打起来了。”

    “和谁打？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估计长得五大三粗，天天叼着根烟在外面混社会。”

    严珂回到班级后没多久就又眼皮打架，趴在课桌上就呼呼睡了起来。等他迷迷糊糊起来，已经是下午倒数第二节的事。还有一节课才放学，最后一节是和自习课没什么区别的美术课。

    他打了个哈切，直接在下课前的几分钟溜出教室，直接朝着距离一个cao场远的艺术楼走去。

    他准备今天随便找个理由继续去上官家住一晚，美其名为再和半年不见的好兄弟叙叙旧，而真实目的是和上官明同住一栋楼的李子溶。

    既然在学校堵不到你，那就去你家找你。

    不，怎么能说是找呢？说得好像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干，满脑子都只有见她这一件事似的，他只不过是去和她同住一栋楼的好朋友家而已。

    严珂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上官明，倒是在艺术楼二楼那个半敞开的天台上看见了同样逃课的杨烨。他当时正躲在那里抽烟，依在扶手上对着某个方向吞咽吐雾。

    听见有人过来的他也只是扭过头来随意扫了一眼。那明目张胆违反校规的态度，严珂估计就算来的人不是自己，他也不打算收敛一点。

    和他相比，杨烨平时行事还算收敛，今天这么放肆属实少见。

    他眉毛微挑，刚想问他今天抽什么风，就听见杨烨咬着烟头口齿不清地说：

    “时间定下来了，我妈让我高三就走。”

    “这么快？”

    他以为杨烨他妈至少会等到毕业。

    不算莉莉这个后妈生的meimei，杨家名义上的继承人只有杨烨一个，自然不会任由他像严珂一样混一辈子。之前能让他无所事事混到蹲级，已经属于在他妈的雷区上蹦迪。杨烨他妈早就想把他打包送到国外，出去留学镀个金总比在国内跟着严珂鬼混强。

    他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只不过没想到这才高二对方就等不及了。

    “快？”

    杨烨随手掐灭手中的烟，望着cao场对面教学楼的某个窗户，冷笑道：

    “就这我妈还嫌慢呢。”

    本来打算这学期就想把他送走，他闹了一个月的离家出走才勉强善罢甘休。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种安排对自己是百利无一害，可心中总是堵着一股难以放下的执念。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只要这事没解决，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出国。

    这种被人推着走却没有办法解决的无力感每次提起来都让他心烦。杨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校服裤子兜里的烟盒。只是摸到那个有些被压瘪的盒子，他就知道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些烟草叶的残渣。

    这是他今天第二盒烟。他每次心情不好就想抽烟，烟瘾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大。他们这种人一开始抽烟只是为了装成熟、玩叛逆，等到反应过来这种行为幼稚的时候，已经离不开香烟。

    严珂虽然也会抽烟，但他不喜欢烟味，嫌抽完后身上臭，只是天天叼着根棒棒糖装酷。有时看见杨烨抽烟，还会皱着眉让他离自己远点。

    “上次那姐又给我打电话，说今晚再聚聚。你去吗？”

    严珂知道他说的是前两天把他灌醉的那个alpha女混混。一想到她当时色眯眯疯狂灌他酒的样子，严珂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属于一朝被蛇咬，这辈子看见蛇都想吐的程度，可偏偏他姐最近的生意和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些生意要想做大，光靠在写字楼聊业务是不够的，有时候就需要去街边和地头蛇打交道。他姐知道自家弟弟什么德行，就想着在合适的机会让信得过的人带着见见世面，建立一下他自己的人脉。这样以后无论是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暗中副手，还是让他出去单干都有帮助。

    那个社会姐为人好色、癖好还怪——一般alpha有几个会喜欢日alpha？——可她偏偏是那附近的地头蛇身边的红人，无论如何他都逃不掉。

    一想到这些严珂就觉得心烦。

    他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那天刻意把他俩留到最后已经很可疑，今天还打来电话更是把图谋不轨四个字放到了台面上。

    “去啊。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不去？”

    嘴上无所谓地说着肯定的话，心中却烦得他眉头紧皱。他一把抢过杨烨手中的烟，想用自己讨厌的香烟味压压体内的烦躁，结果反而因为太过着急抢了一口。

    “咳咳咳...”

    严珂捂着喉咙咳嗽半天，咳嗽到最后眼泪都被流了出来，大脑都因为短暂缺氧开始眼前发黑，却没想到这反而让他想到一个主意。

    杨烨本来还打算好心帮他拍拍后背，可还没等自己的手摸到他的背，就被突然转过身的严珂一把抓住手腕。

    “对了，把上官也叫上。有些事情还得让专业的来。”

    这次选的还是上次那个地方。他们来的时候店才开门，里面只有坐在柜台里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服务员，可就算这样，严珂只是看见那几张略微眼熟的桌椅，就已经开始恶心到反胃。

    一向随心情办事的大少爷以前哪受过这种委屈？别说在学校没人敢这么对他，就连在家里也只有他姐敢命令他做事。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把那晚的事提一下，他姐立刻就会同意不让他趟这趟浑水，可一向被人笑话是纨绔子弟的他也有几分不愿被小瞧的志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眼看马上就要办出一件让家里刮目相看的事，哪怕是刀山火山他也愿意去做。

    聚会前期还好，无非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热场子、套近乎，推杯换盏之间嬉笑打闹里把正事谈妥，这些他虽然也是最近才接触，但和他之前在学校当校园大哥时干的也有些相似之处。这几次下来严珂越干越顺手，虽然行事时带着几分青涩，但少年的自信和胆大也给人平添了不少好感。

    这次的流程和之前差不多。他和杨烨跟着他姐派来的人一起活跃气氛，另一个公司的专业人士则负责见缝插针谈业务。一切都很顺利，唯一需要的注意就是把他姐公司的那个专业人士人。那人是能力还行，就是不擅长应付这些三教九流。

    那些混社会的有时比起利益更在乎面子，很容易一句话说错就前功尽弃。

    社会姐今天异常老实，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全程都只是举着酒杯呵呵陪笑。严珂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别处吃了苦头，今天不敢太放肆，也就放下了戒心，结果一个不注意就被喝醉的她一把抱住。

    她抱得突然，抱住的时候严珂和桌上其他人都明显一愣。隔着一张桌子时没注意到，此时刚被她抱住，他就在刺鼻的劣质香水味中闻到了浓烈的信息素味。Alpha的信息素味道往往因人而异，但无一例外都是凶猛磨人。

    事已至此严珂才明白这人原来是借着酒精装酒疯。她不仅要抱他，还嘿嘿傻笑着要亲他，气得他也顾不上什么没谈完的生意，直接照着她的肚子一脚踢走。

    他的力气很大，鞋还是特制的鞋跟加了钢板的短靴，这一下直接疼得她抱着肚子嗷嗷直叫。

    “你——！？”

    气急败坏的她捂着肚子刚要发怒，就看见上官明踩着夕阳金灿灿的余光走了进来。他进来的时机掐得非常好，不仅瞬间打破险些僵持的气氛，最重要的是本来就要掀桌子的社会姐一看见太阳余晖下走进来一个更漂亮的，瞬间眼前一亮，刚才的不愉快立刻被她抛在脑后。

    她也顾不上还疼到呼吸时都忍不住颤三下的伤，更没心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喜欢搞的alpha，只觉得这踩着光进来的少年美得就像天上不食烟火的神仙。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乐呵呵地推开她身边的椅子，邀请上官明去坐。

    被突然叫过来帮忙应付的上官明本来一肚子气，进来时几乎是直接一脚踢开的门，但他进屋后随便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气到脸都开始发黑的严珂，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他连忙挤走严珂，拿起他刚刚放下的酒杯就冲社会姐温柔一下。

    “他们都叫我上官，但我觉得这名字太见外。jiejie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上官明一向擅长看人下菜，和社会姐聊了不到三句就摸清对方的性格。一口一个的jiejie叫得比蜂蜜酿出的酒都甜，几句话就把社会姐哄得连自己还在发疼的肚子都忘了，满脑子都是今晚如何把他留下过夜。

    从小仗着自己alpha身份欺男霸女的社会姐对吃人豆腐有着一套独特的心得，可这些在上官明面前全都失去了作用。他明明就坐在自己身旁，每次劝酒时都能感觉他离自己近到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美人就是美人，声音好听也就罢了，连说笑时轻吐而出的呼吸都是香的——可无论她怎么摸，都无法接近对方的身体。

    他总是能在她摸到之前就熟练地躲开，还用言语和眼神恰到好处地掩盖自己的逃避。有几次急不可耐的她想要借机生气来达成目的，却反而被对方用随便一句话转移注意力。

    等到她彻底醉倒在桌上，也没有吃到上官明的豆腐。这桌人里只有她最难缠，解决她之后不久，他们就谈妥了剩下的生意。

    中途严珂见上官明游刃有余地应付一切，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劣质香水混合的信息素味只是闻一下就让他恶心到想吐，屋内浑浊的空气更是加重了这份恶心。本来他只打算借助新鲜空气缓一下，然后回去继续帮上官明他们应付。

    结果出来冷风一吹，愤怒到发胀的脑袋是冷静了下来后，夜晚的凉风反而让他的胃部泛起了抑制不住的恶心，他抱着一旁的路灯就哇哇吐了起来。

    等他重新站了起来，身上残留的味道已经被风彻底吹散，可是他扫了一眼被女人摸过的地方，只是这样普普通通地看一眼都会恶心到止不住的打颤。

    Alpha的味道果然很恶心...

    一瞬间严珂突然想起在遇到李子溶之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找个情人的原因中，有一条就是因为他受不了alpha身上的味道。

    A·O关系总是避免不了气味，信息素标记更是两者关系更进一步的重要体现。也许是因为他过于厌恶自己omega身份，以至于他连带着怨恨起alpha身上那股霸道强烈的信息素味。

    那种无孔不入的气味光是想想就觉得想吐，更别提被标记后自己身上也会出现那股气味。一想到被标记后的自己只是被别人闻一下，就能猜出他曾经在何人身下承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就让他异常不爽。

    Alpha的味道很恶心。他身边的很多朋友都是alpha，有时只是接近都会被他们身上的味道熏到。

    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李子溶身上的气味。她的味道很淡，也很香，像是带着花香的洗衣粉一般干净好闻。起初他也以为那是洗衣粉残留的气味，直到在交换时他一次又一次被那股味道诱到口干舌燥，小腹开始涌起情欲的热流，才明白那就是她信息素的味道。

    清淡的香甜气味，闻起来让人安心。

    严珂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粘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好像从来没有讨厌过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