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建议搭配BGM：golden　hour－JVKE食用

    第二十一章

    高启强已经很久没有生气过了，指真情实感的那种。

    高晓晨折腾飙车时、唐小龙不停手被抓进去时、黄瑶举报时，不论是愤怒还是悲伤，他都没有。高启兰说那些话时又被他发觉了掩饰下的真实心情，围绕在她身边的阴雨连绵的悲伤，高启强无力安抚，因为他也已陷入终其一生的昏沉。

    人不会对自己不在乎的东西产生太多主观情绪，很多时候他的表情只因为它们的出现是合适的、应该的，输入指令输出结果，就像接受投币的自动贩卖机滚落的易拉罐，仅此而已。

    但在不那么合法地进入美国，联系并找到先前自己留给高启盛的人时，高启强几乎被气笑了。

    一行七人顺利抵达目的地后，郑辉在唐人街找了家店落脚，表示自己会准备返程的路线，他们结束后过去找他，便算兵分两路了。高启强不担心他溜掉，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郑辉不怕高启强的人摸到他家把亲人全部沉海的话大可以试试。

    剩下六人，林亮、小范、唐小龙和两个下属，稍作休整后与跟着高启盛的人联络，然后立刻向那家酒店去了。

    电话里那帮人支支吾吾的，已经够高启强作出心理预期了。他对弟弟能闹腾的程度有深刻的认知，刚毕业就敢弄把枪出来，加之高启强一直觉得自己对他多有亏欠，后来更是把人宠上天了，再后来——思及此处高启强就感到心脏阵阵发紧，多疼啊，他想，怎么连这都不怕呢，怎么就不怕呢。

    决定让弟弟meimei出国后，那时候高启强就给他们定了最好的套房，钱一直汇着。不过，rou眼可见地，高启盛没住多久。

    众下属皆低头无言，高启强受伤的右手还不太利索，林亮便在后面推着轮椅。高启盛应该有所交代，这段时间明显没有保洁来清理过，房间内有几处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状态，略显凌乱。

    高启强看了一圈，外面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转到桌边他在底下找到一张散落的英文报纸，已经有些年代了，他递给身后的林亮，然后来到置物架。下层行李整齐摆放着，打开旅行箱后可以发现衣服几乎都在，叠得整整齐齐，高启强用左手翻了翻，从中抽出长方形印着Lowell的纸盒，甚至连抑制剂也没少。

    他盯着纸盒，不自觉将它捏得变形，直至感觉到其中圆柱状的针筒，高启强才将它扔回去，他冷笑一声，在林亮略困惑的目光中把林亮帮忙扶着行李箱的手推开，自己一掀让旅行箱重重合上，所有人都被“砰”的巨响吓了一跳，除了站在门口的小范，他纹丝不动仿佛没事人般发呆。

    “……强哥，他们说，小盛他自那天起就没有回来过。”唐小龙颇有些提心吊胆地说出从下属那问来的日期，距现在快一个多月了。这事的不对劲程度他自然也察觉到。

    高启强扫视过几个下属，“是不是少了三个？”

    “小盛对那三人有另外的安排，在小盛离开后他们说就没有碰过面了。”

    唐小龙说完，一旁看报纸的林亮也俯身向高启强汇报：“老板，这是一张当地的娱乐性质的小报。”

    林亮开始说明小报上的几则新闻，讲到罗威尔家独子死亡的讣告时，高启强一边摆手示意他细说，一边问唐小龙：“小兰呢？”

    高家最小的Alpha，换做从前高启强还会以为她只是游离在外的单纯meimei，可他的时光多了十五年，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他们之间总无话可说。

    高启兰赶回来是在高启盛的葬礼时，高启强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并没有高启兰，或者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他将所有人赶出去——这是多余的，因为没有谁可以独身走进海洋。

    他曾经引以为傲被克制的极好的信息素不经意地填满整个空间，带着无法估量化为实质的粘稠痛苦。高启强独自一人待在阿盛身边，泪水从眼眶滑落，像是全身的水分皆要流尽。

    贴着棺木，脸颊和双手是冰冷的触感，他不明白原本温热的、柔软的、鲜活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启强不能接受，他拒绝接受。前半生拆骨割rou、竭尽全力疼爱的孩子当面跌落，用命溅出的血花将他腐蚀到体无完肤。翻来覆去地喊着其中之人，曾经相处的一幕幕也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高启强仿佛同样栖身于黑暗狭小的棺材中，悲凉从骨头缝里钻出，冻结肌rou与血液。我也该被埋葬，他想。

    高启盛摔下去，拽着高启强胸腔内的肋骨心脏淌了一地。

    直到一切归于沉寂，高启强那双流干泪水的眼睛终于看见高启兰，两人相顾无言。

    高启强自然爱他的弟弟和meimei，不可否认，无论高启强对陈书婷、对高晓晨、对这个小家抱有怎么样的感情，他心里真正的高家，依旧只是那个旧厂街由高启盛和高启兰组成的家。

    三人于同一个zigong孕育出的血脉纠葛下，在吃人的世界里遵循着森林法则，汲取贫瘠土地充满杂质的养分，艰难地相互依偎长大。

    这是无法剪断的纽带。

    可人很多时候没办法做到完全公平，就像长在右边的心脏，高启强承认自己的心是偏的，他更爱高启盛。

    父母离开时高启兰还太小，高启强为了三人的生计一直在外打工，小小个的高启盛踩着凳子照顾着更小的高启兰。后来家里条件虽然好了，高启强能陪着他们的时间依旧不多。高启盛则可以帮上更多忙了，他打理家里的琐碎，同时教小兰读书做题，陪小兰玩，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帮助高启强撑起这个家。

    但是高启盛分化成了Omega。

    脆弱的、柔软的Omega。每每闻见高启盛身上若有若无对Alpha来说十分甜美的信息素，看见高启盛仰着头朝他笑得青涩，高启强摸摸弟弟，那时的他对Omega的处境认知模糊，却已隐隐忧虑。他怕弟弟被人欺负，怕哪天这么乖巧懂事的小盛被人偷了抢了，怕自己没本事保护不了弟弟。

    起初高启强担忧过高启兰是否会成为Omega，后来一直没有迹象，他猜可能是Beta，也算松了口气，普通点挺好的。直到十八岁左右高启兰分化为Alpha，高启强的心绪就更放在弟弟身上。

    即使他会为此对小兰感到愧疚，但感情不可cao控，高启强无法抑制自己。

    他没办法不偏心。

    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高启强哪有尊严和面子可言，那些别的Alpha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它们被扔到地上踩进泥里，高启强能对任何人低下头弯下膝盖，因为它们带不来钱，喂不饱肚子。所以没关系，只要能保护好他身后的小盛和小兰，他怎么样都没关系。

    做多了就习惯了，尊严被他量化，这些利益需要吗？足够吗？需要也足够，那就换吧。

    后来身居高位少有人给他难堪，外人甚至认为高启强在Alpha里算是脾气好的。高启强觉得可笑，冷眼瞧着没有辩驳。

    并非完全不在意，但于他而言，这随着地位与财富涌来的敬重确实不那么被看重。

    在高启强如草芥低微时，他的小盛，他养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可以飞出旧厂街的金凤凰，他围绕着高启强转，那双水润的眼睛虔诚地望来，一声声地喊哥。

    他把高启强的尊严和脸面捡起来，擦干净拼好后又添上自己纯粹的爱，双手捧着一齐塞回给高启强。

    高启强没办法不偏心。

    而高启兰与高启盛年岁相差不大，高启盛陪伴她的时间更多，两人之间自然更加亲密，高启强还能从高启盛那边听到一些meimei的小秘密。

    高启盛的离开，似乎带走两人之间的一部分。高启兰在京海待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被他借机送出国读书，高启强不想再让他与小盛一起拉扯大的meimei出事。

    高启兰很听话，她走了。读了几年书后才重返京海，此时高启强也算是爬上那一半的通天塔，他往下望，心里茫茫。

    不过高启强还是感觉出来了，这个看似单纯的meimei，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坚定、干练、有野心。

    挺好的。

    二一年离开那天，高启兰回头看他，他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面，日升月落，高家的故事走向终末，只剩最小的meimei一人远走异国。

    高启强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信息素清理剂，前世后来他知道高启盛伪装Alpha时所使用的喷剂是高启兰给的。

    那么这次呢？

    ＊

    下班的时间到了，打完招呼，怀特教授就匆匆离开，准点下班，谁也别想在非工作时间联系他。公司里的其他员工亦是如此，他们聊着天三三两两离开。

    高启兰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走出公司。她能感觉到同事对她亚洲血统的侧目，暗藏的歧视并非没有。好在身为Alpha，大多数人表面上不会太明显，也不会特地给她难堪找麻烦。高启兰只当他们不存在，要说她更担心自己二哥的事。

    这几天高启盛和她通过一次电话，高启兰问了几句他在做什么，一如既往地没得到回答，高启盛只在聊天中表示自己最近可以出去，可能会回去一趟，确定后再告诉她。

    高启兰一边去自己熟悉的餐厅用餐一边发愁，电话里听着高启盛的状态不好，但高启兰只知道他应该是在罗威尔家，具体的是一点也问不出来。

    要从二哥嘴里撬东西可不容易，他犯起倔来除了大哥哪还有人能劝，连大哥交给她看着二哥吃饭的小任务都只在飞机上完成过。

    吃完晚餐高启兰回到酒店，然后径直和几个人撞上。

    起初她还以为是罗威尔那边的人，精神紧绷着，生怕这几个人的突然出现是因为高启盛有什么意外。

    等在高启盛的套房内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大哥时，高启兰起先十分喜悦，但很快她就困惑起来，不止是高启强看着她的神情略陌生，高启兰自己也开始思考大哥突然到来的原因。

    高启强看着有些踌躇的高启兰，他按下心里的无奈，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来，“小兰，你二哥呢？”

    TBC

    ＊高启兰：大哥？二哥？……算了???

    ＊无责任小段子

    高启盛：哥我和你说，小兰前面悄悄告诉我她喜欢安欣来着，balabala……

    高启强：（思考，安欣也是Alpha来着，所以meimei这算是同性恋……？！）

    高启兰：先不说我，你们俩有好到哪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