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高启盛坐上黑色轿车，为他拉开车门的小夏普管家稍后进入副驾驶座，司机很陌生，应该是第一次见过。

    汽车发动后高启盛往外看，没有别的车辆跟着，等车辆开出社区并入主道，他问：“只有我们？”

    “是的，高先生。”小夏普回答道，“那些人现在才可能得到消息，恐怕要等返程时才会有所行动。现在太多人……”他略停顿，“会把他们吓跑的。”

    高启盛应了一声充当回应，紧绷起的神经使身体的不适愈发明显，他焦虑地咬着指甲。对伯特伦来说要找出那些人应该并非难事，他能给的东西也不多，甚至意义不大，但伯特伦还是同意了。

    他们两人付出的东西完全不对等——高启盛不认为自己的命在伯特伦这种人眼里能值多少钱，他们手里的人命数不胜数。

    何况要是活着，能得到的可就更多了。

    高启盛不再考虑，这是一场无法停止的赌局，他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筹码压上，输还是赢，只看今天。

    抵达熟悉的酒店后，小夏普跟在他身后一同行动，这场计划中作为诱饵的高启盛不需要做多少事，小夏普会在离开的时间点提醒他。当然，返程意味着要面对躲在罗威尔中的人。

    踩着酒店走廊的地毯，因为高启兰约在他的房间见面，高启盛便顺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

    高启盛要迈出去的步伐停顿住，呆呆地望着屋内，被雷劈了般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哥……？

    冬季难得一见的日光穿过玻璃，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镀烙一层金边。高启强的嘴角动了动，好像想露出笑容，但失败了。一双眼睛看过来，半垂的眼帘又让高启盛回到死后，他以为消散的记忆再次于脑海中横冲直撞，走过十五年光阴，罕言寡语气势深沉的哥哥再次站到他面前。

    毫无准备的高启盛听见自己大脑里嗡嗡的声音。因为车祸？对，车祸。那个……要他回来的，又在他死后悲恸欲绝的哥哥。

    高启盛不怪他哥，他当然不怨，也不舍得怨。那段日子里高启强为他四处奔走、殚精竭虑，从偶然溢散出的疲态就能窥见一二。要不是自己惹下的大麻烦，他哥哪需要这样。

    只是……有些难过。

    为什么要骗他呢？不用谎言高启盛也愿意为高启强死去。充盈到一碰就要破裂的爱意足以侵蚀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慷慨赴死。反倒是欺骗会使高启盛流泪，他好像在这一刻真正被抛弃了，哥，你为什么不信我呢？为了高家，不，为了你，我死也不怕啊。

    吞咽着面条，熟悉的味道拉扯他回到旧厂街的时光，那时候他们还紧密相连，纠缠着歪歪扭扭长大，菟丝子靠汲取大树的养分活着，但它终究是可悲的、没有用的寄生植物，生长过盛便会杀死宿主。

    无论是渐行渐远的分离亦或者害死自己的哥哥，高启盛都不能接受，但他还是很聪明的。高启盛吃了一碗面，又朝哥哥要了一碗，对他从不设防、予取予求的哥哥一如往常般答应下，高启盛的指尖触碰到桌上的手机。

    接下来向着他所预期的发展进行着，大部分。

    起初他确实以为他哥不要他了，直到高启强向李响提出要交易时，高启盛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或许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距离，间隔无数，可在此时哥哥依旧很爱他。

    离开的后悔和不甘，能够帮到哥哥的喜悦，还有不应该存在的窃喜——

    再多爱我一些，我的死将很有用、比任何人的死都有用，往后也不再会给你添麻烦。这样的话，你就会更爱我、最爱我，对吧。

    没有任何人比得过我。

    高启盛紧贴在高启强的肩背后，高启强跪伏在他的棺材上。无人的空间内，平静的外壳分崩离析，他哥哭得撕心裂肺，滴落的泪水几乎将他的灵魂灼烧出小洞。

    高启盛不怪他哥，可他不认为自己做好面对他哥的准备，尤其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状态下。砰砰跳动的心脏一半在尖叫一半在哭泣，高启盛几乎想要夺门而出。

    “阿盛，过来。”高启强向他抬手，那悬在空中的手，曾经十五年高启盛总会将自己的脸颊蹭上高启强空落落的手，只是他的哥哥再也感觉不到他。

    条件反射般的，他走进房间，浑厚温和的信息素包裹着高启盛，腺体的疼痛缓解许多，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高启强是他在狂风巨浪中的锚，永远会让他感到安心。

    来到轮椅边半跪着，高启盛将脑袋往哥哥手里蹭。遍布老茧疤痕的粗糙手掌抚过他的头发与脸颊，滑到颈侧，隔离贴下的腺体被掌心的热度抚过，高启盛没忍住轻轻呻吟一声。

    活着的阿盛。

    似乎有一种不真实感，高启强无法显然自己的心情，他感受着手掌中鲜活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一遍。瘦了，精神头看着也不好，罗威尔不是挺有钱的吗？

    围绕于高启盛四周古怪的Alpha信息素让高启强十分不适，同时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本就坚定的想法更加迫切。

    他要带高启盛回去。

    “阿盛。”

    “哥。”高启盛像是要开口解释点什么，可两人对面前的状况心知肚明，这件事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余地。

    “阿盛，跟哥哥回去。”

    高启盛瞪大双眼，他似乎没有料到高启强会完全不问状况，或许刚刚短暂的沉默中他一直在思考怎么解释整件事。但高启强已经失去了解更多的兴趣，他只是迫切地希望带走高启盛。

    “不行，哥，我很快就能……”

    高启强弯腰拽着高启盛的领带，贴近他的耳边问道：“罗威尔的人知道你是Omega吗？”

    蛛丝马迹连接起来足够他弄清当前的状况，那个被关着的人信息素气味和罗威尔早亡的孩子相似或者相同，高启盛便利用这些信息素掩盖自己的身份接近罗威尔家族，来时身边全然陌生的轿车和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吗？

    在生理影响下强势、充满野心和攻击性的Alpha，经历欺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然，高启强没有接触过那位罗威尔家主，即使同为Alpha一样很难揣测对方的想法，但他不吝啬朝最坏的地方猜测，他对Alpha的态度向来如此。

    “那又怎么样？”高启盛激动起来，“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就快成功了，哥，你也查到了吧？罗威尔这条大船不比那该死的赵立冬好！”

    “你要付出什么代价，阿盛。”高启强直起身，他的声音没有情绪波动，很平静。“哥不需要你做这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高启盛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看着高启强的眼睛，也许因为逆着光，那里面漆黑一片，他们对视着。屋内的又苦又涩的海水气息变得压抑稠密，像是要化为实质般。

    尽管那场只有一人清醒的、偷来的性事没有给他留下完整的标记，但Omega对Alpha的臣服欲与他对哥哥的臣服欲交融。高启盛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他差点就答应下，紧接着心里难言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大脑内的一根弦彻底崩裂，无法克制的东西变成情绪，“那我该怎么办！要我回去继续看你和你那个和和美美的小家吗？高启强我告诉你我做不到，这些年下来我受够了，我恨不得掐死那个女人！可你需要建工，而我小的可怜的生意给不了你任何帮助，只能给你拖后腿！”

    “我现在跟你回去继续当个笑话吗？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勉强压下翻涌的呕吐感，高启盛抹了抹眼泪将眼镜戴正，他不敢去看高启强的表情，只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往门外走去。

    外边站着一圈人，除普通下属与高启兰、唐小龙，还有两个应该是他死后才见过的，两人正把小夏普拦在外侧。听到开门声后所有人回头看他，高启盛没有理会，“夏普，时间到了吗？”

    “快到了，高先生。”小夏普朝外做了请的姿势。

    高启盛见状从衣服口袋内拿出两封信件交给高启兰，“明天打开吧。”

    说完，他就拨开挡在前方的人，跟着小夏普离开。

    高启兰拿着信封正有些不知所措，房门再度被打开，高启强转着轮椅出来，几人都与高启兰的状态差不了多少，高启强吩咐过，只要他喊一声几人都会将高启盛拦下，可高启强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哥？”高启兰怀里的两封信被高启强拿走，她刚想说高启盛要他们明天再开，就见高启强直接撕开，高启兰无奈闭上嘴。

    ＊

    钟表的指针转动着，高启盛坐在座位上注视着它，心情却无法平复。时间快到了，但是。

    车窗传来敲击声，高启盛不意外他哥会追出来，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略惊讶地发现只有高启强在车外，其他人都在酒店门口。这让高启盛迟疑片刻，还是摇下车窗。

    “阿盛。”高启强疲惫地按按自己的眉心，“阿盛，开门吧。让哥哥再抱抱你。”

    这是一件十分有诱惑力的事，高启盛再次瞥了那几个下属，纠结过后打开门。高启强转着轮椅靠近他，朝他张开双臂，就像过去无数次要拥抱他那般。高启盛便也靠近高启强，弯腰和哥哥抱在一起。

    温热的体温和跳动的心脏，他们紧密地贴合着，高启盛闷闷地说道：“哥，对不起，我前面太激动了。”

    高启强没有回应，这让高启盛心中忐忑，偷偷去看哥哥的表情，可惜高启强面上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们安静地抱了一会，直到小夏普出声提醒。

    “哥，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就和你回去。”高启盛在心里盘算，要是今天顺利的话就和伯特伦商量一下，反正都愿意给股份了，出段时间的远门应该也可以。

    就在高启盛坐上车准备关上车门时，那把银色的轮椅往前移动，直接卡住车门——

    “哥？！”

    高启强起身坐进车内，推开轮椅关上车门。

    “高启盛。”高启强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他死气沉沉的眼睛凝视着高启盛，手轻轻扼住他的喉咙，拇指用力下高启盛不自觉地呜了一声。

    “你不要命的话我也不要了，我们一起死。”

    TBC

    ＊强伯：你真是他x的读书读傻了

    ＊怀孕了心情不稳定的盛仔和某种意义上PTSD情绪也十分不稳定的强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