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雨
姜元灵看着女人看了很久，女人就一直笑着，也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女人对着远处吹了一声口哨，树林里立即就响起了很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非常迅速地接近着她们的位置。 很快，姜元灵就看到从树林里钻出来了一只什么——那是一只非常矫健好看的雌黑豹，黑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步伐迅捷而轻盈。 雌黑豹走到了女人的身边，在她的脚边蹭了蹭，又转头看了姜元灵一眼，然后飞起一跃跳到了那一滩血色的边上，张大了嘴，露出锋利的牙，猛地咬合，就开始撕咬起来。 姜元灵看得呆了，一直到雌黑豹吃了得有一小半了，才抬头去看女人。 女人低头看着她，笑着，说：“你不用怕，她只吃XXX（当地话，姜元灵当时听不懂，也没听清）。用你们的话说，xxx就是男人。在我们的话里，xxx其实是‘烂了的果子’、‘不新鲜’的意思。” （xxx没有zigong，无法创造新生命，不再年轻之后更是一点必要的价值都没有了，姜元灵后来明白了为什么在当地话里是这么称呼的。） 姜元灵看着女人，听女人解释完了，就转头去看认真进食着的雌黑豹。 雌黑豹非常美，进食的动作非常迅速，力度非常大。 本来不应该的，但姜元灵忽然控制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的面前是一只雌黑豹正在迅速而优雅地大口啃食着一堆血rou模糊，而自己这个样子，像是也想加入似的……姜元灵有点不忍直视此时的自己。 不过女人却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问她：“你饿了？” 姜元灵抬头看女人，点点头。 女人伸手，姜元灵只犹豫了0.1秒，就抓住了女人的手，站了起来。 “他为什么追你？”女人问她。 “……我不记得了。”她说。 “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还记得吗？”女人问。 姜元灵摇摇头。 “看你这样子，外面是回不去了吧？”女人说道。 姜元灵点点头。 “那跟我走吧。”女人说，态度很爽快，指了一下身后的方向，那是连绵的大山深处，“阿雨她吃完会跟上来的。” 姜元灵跟着女人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一边的脚踝有点疼，低头一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刮破了，血往外渗了不少，看着有点惨兮兮的。 “先处理一下。”女人说，说着从腰间的竹编小篓里掏了一只小瓷瓶给姜元灵。 姜元灵接过来，倒了一点点在手上，是略微发黄的药粉，就往脚踝处倒了一些，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疼还是疼的，不过其实只要止血了，并不影响她走路就是了。 “谢谢。”姜元灵将药瓶还给女人，又问道：“她，叫阿雨？” 雌黑豹听到“阿雨”两个字时抬头向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是，因为是大雨时出生的。”女人说，“走吧。” 姜元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雌黑豹阿雨，跟在女人的身后，走进了密林的更深处。 路上，女人告诉姜元灵说可以叫她阿瑶，她今天是带着阿雨来巡山的，最近靠近外面的地方似乎不太平静。 阿瑶一路上时不时地转头去看姜元灵，似乎是想要看出点什么，但姜元灵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专注地跟着阿瑶在树木之间穿行。 阿瑶的速度一开始还是放得比较慢的，看姜元灵跟得并不吃力，就一点点地将速度提起来了。山林地势起伏崎岖，地面树根纠缠，有的地方落叶积得很厚，非常滑，只是阿瑶非常熟悉路，所以能迅速找到最适合行走的路线。一直到后边，几乎是在树木之间跑动了，姜元灵勉强也能跟上。 这幅躯体的体力和运动能力，似乎是很好的。也是由此，姜元灵对前主人的身份有了第一个初步猜测，应该是习武之人。那么之前的那场追逐，是什么武林纷争吗？姜元灵想。 空气湿热，山林植被看起来是热带雨林的景象，确实是南疆大山里。 按理说蚊虫应该是很多的，在阿瑶出现之前，在那个紧急的情势之下，姜元灵没有注意周围，这会儿跟着阿瑶，稍微能注意一点周围了，结果发现并没有碰到什么会让她感到可怕的虫子。 后来姜元灵知道阿瑶随身带着当地的一种驱虫药草，并且带着她走的过程中精准地避开了布置的一些陷阱。连绵大山重峦叠嶂之间，不仅是地势险峻，虫兽出没，还有很多陷阱，所以外面的人轻易不敢往林子里走太远，更别说往深山里走。 在树林之间穿行走了快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阿瑶点燃了火把，带着姜元灵继续在密林之中穿行。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视野豁然开朗。她们到了一个山谷——皎洁月光之下，山谷被花树包围着，火光如星点点缀其间，一条溪流蜿蜒而过，溪边与山麓更高处可见许多的吊脚楼。风吹过时，花瓣纷纷飘落，如落雨一般。 南疆的这里，四季花开，姜元灵一下就明白了是为什么叫做花雨教。 真的是一个非常美的地方。 阿瑶领着她走进寨子里，一边指着另一条岔路对她道：“往里头走，还有好几个寨子，但你们外来人是不可以进去的。” 姜元灵点头。 寨子入口的大榕树下，一个女孩坐在竹桌边，桌上摆着一只琉璃灯，女孩正对着灯光看书，听到有人靠近，立即抬头看了过来。 “阿瑶姐！”女孩立即就站了起来，往她们这里跑了过来。 “她是？”女孩看了看姜元灵，问阿瑶。 “中原来的，好像是失忆了。”阿瑶说。 “中原来的？”女孩看起来挺高兴的，“我也是中原来的。我叫小桥，小桥流水的‘桥’。”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姜元灵说，她当然记得她在书外世界的名字，但她就是不想说那个名字。 “那等你记起来再告诉我就好了。”小桥说。 “小桥你带她去你那个院子先住着，可以吗？”阿瑶说，“我记得你那个院子还有一间空屋。” “好啊！”小桥说。 “那我就先去祭司那边了。”阿瑶说，走之前向小桥交代了一句：“她身上可能还有些伤口，你帮着处理一下。” 小桥答应了，带着姜元灵就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我其实是jiejie们从中原捡回来的。”小桥说，“捡回来的时候，我三岁吧，所以对中原没有什么记忆了。” “我……也不记得我是从中原哪里来的了。”姜元灵说。她当然记得她在书外世界的家乡是在哪里，但她一点也不想提起。 小桥住的院子在山麓往上比较高的位置，靠近寨子的边缘。 打开竹篱笆门，正往屋子的方向走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屋子后边黑乎乎的林子里传来什么响动。 “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没事，猛兽不会靠近寨子的。”小桥说，也没太在意。 姜元灵却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出现的画面吓了一跳，像是忽然开启了某个视角似的，而且还是红外线的—— “是猫头鹰。”因为太过突然了，姜元灵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她看到的画面。 紧接着，她们就看见一只夜枭扑扇着翅膀，落在了距离她们很近的树木的枝杈上，也没做什么，就是歪着脖子看了姜元灵一眼，随后又张开翅膀，飞回了一片黑暗的密林之中。 “它这是在和你打招呼吗？”小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元灵，“它们可不喜欢人了，除了来偷鸡的时候。” 姜元灵怔怔地看着猫头鹰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小桥帮着她一起收拾空置的屋子的时候，就问她：“jiejie，你是道士吗？” 虽然任何和这幅躯体有关的记忆她都是没有的，但她还是想了一下，推断了一下，说：“应该不是。” 她这会儿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和手腕处都有茧子，在林子里跟着阿瑶跑动的时候她猜测可能是习武之人，现在来看，使用的武器可能是剑？ 会是什么剑呢？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靠在竹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温暖的光线照拂在眼皮上，姜元灵缓缓地睁开眼。 她躺在窗前的竹躺椅上，沐浴在晨光之中。刚才竟然舒适得她没忍住打了个盹，好像还梦到了刚来这里时的一些事。 听到有人叫她，姜元灵从竹椅上坐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向外看去。 一个小姑娘站在竹篱笆边，笑着对她挥手：“元灵姐！” “小桥。”姜元灵也挥手。 “打猎，去吗？”小桥指了指背后背着的弓箭，笑着问她。 “走！”姜元灵说，走到墙边，取了猎刀和弓箭，背上了，跟着小桥一起往林子走去。 来到寨子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用暂时歇息的那个屋子里的一些摆件试了一下，从手感和身体的“记忆”来判断，确实用剑的可能性比较大。后来她没再用剑，而是学会了猎刀的用法，也从阿瑶她们这里学了如何使用弓箭，还学了很多别的，例如如何在林子制作捕猎的陷阱。 因为她能通过附近的一些小动物“看到”一些东西，也能感受到它们的一些“想法”，有时候也能“交流”，虽然她打猎的技术还不怎么样，每次也都不会打空就是了。 她和小桥作为外来人，活动范围是有限的，除非是得到了特别许可的情况。她现在也熟悉了这附近的林子，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就不能再往深处走了。 小桥告诉过她，花雨教远近一共有十三个寨子，有的寨子特别大，她们所在的这个算小的。她们所在的这个是唯一一个接纳外来女人居住的寨子。 林子里的一处空地，有几个花雨教姐妹正在那里煮一种汤。这种汤的原料是一种叫“烂血”的东西。其实就是XXX的血。 小桥喝了一碗，姜元灵尝了一口，觉得调味太咸了，就没喝。等小桥喝完了，她们才接着往林子深处走。 花雨教的寨子当然并不是没有男人的，有，而且除了年幼的就是年轻的，一个年老的都没有。因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彻底变成XXX，XXX就会被—— 这也是小桥告诉她的，花雨教曾经分为两派，就是因为对应该如何处置XXX起了冲突。一派认为XXX几乎是完全没有价值了，所以没必要也不应该活着。另一派则认为虽然确实是几乎没有价值了，但既然她们也创造了XXX，那么就让XXX活着，XXX多少也可以从事一些例如酿酒之类的简单工作。 冲突一开始并不是物理上的，只是两派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罢了。 后来主张XXX可以活着的那一派发生了一些十分惨痛的事情：一些XXX联合了外来的XXX，做了一些意图篡夺母神与祭司（当然都是女性）地位与权力的事情。这些XXX差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后来主张XXX不应该活着的这一派进行了十分强硬的干预的话。 经历了这一系列惨痛的事情，在花雨教，就再没有人（当然只包括女人）认为XXX应该活着了。 林子深处，她们和阿瑶和另外一个叫花云的姐妹汇合了。阿瑶带着几只猎狗，雌黑豹阿雨应该是跟在附近，暂时没见到。 花云手里拿着一只形制还比较简单的火铳，用于打猎的。 火器已经普及到这里了吗？姜元灵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在姜元灵获得了阿瑶她们更多的信任之后，她们告诉她，这些火器是从东边沿海的一位明海公主手上换来的。 不到一个小时，她们打到了第一只猎物，是花云用火铳打中的。 “花云你先回去，将这一只带回去。”阿瑶说，“我们留下，用弓箭再打一只。” “再打的这一只是要做什么用的？”小桥问。 “这只，我是要带到山外边去的。”阿瑶说，“山外边发生了一件事，需要这个。你们两个要是想去，可以一起跟去。” “我要一起去！”小桥立即道。 姜元灵也跟着点头，“我也一起。” 很显然，她们对外是在隐藏她们拥有火铳的事的。花雨教的她们和东边沿海的明海公主之间有一个约定，虽然她们始终没有具体说明，但姜元灵后来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关于什么的。 许多年前，花雨教的人们根本没有“父”、“夫”和“婚”这些概念。后来，来自中原的人靠近了这里，开始扰乱这里的一切秩序。 当然了，花雨教的人们后来也听说了中原曾有女娲神信仰的存在，了解到了中原一开始也并不是像现在这样混乱失序的。 为了防止秩序继续受到威胁，不如就从源头去把威胁清除了。姜元灵非常欣赏花雨教的女人们的果决。 她自己，当然也不能错过了，她希望自己也能在这一约定的计划里贡献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