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启阵（一）
六虚山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裂痕，燃烧着的黑色火焰从裂缝中蔓延出来，像是从地狱而来的幽煞之火。 地面上，修道男们惨叫一片，那些叫不出声的则都是吓得失声了，惊恐得浑身战栗如同家.畜一般。 黑色的火焰从裂隙之中流淌下来，一瞬千里，霎时便触到了地上的一切物体，燃烧着，却只吞噬那些道士男。 除此之外，却像是流水一般，轻柔地将那些建筑、鸟兽花草、以及六虚山不多的那十几个女性门生、还有食堂的几位厨娘包绕起来，如同一个个黑色流炎缠绕包裹的泡泡，内里有空气，可以呼吸。 大部分的道士男都在一瞬间就被这连接天地的黑色流焰火海烧成了炭灰，剩下的一小部分灵术资质稍好一些的道士男，各自使用法术防御。领头的几个长老男都拼命御剑，往新任掌门正阳道长所在的大殿移动，想要汇合到一起，重新启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关闭了的六虚山防御阵法。 然而道士男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六虚山的天空之上的那道巨大裂痕里，一只巨大的漆黑龙爪探了出来，伴随着剧烈闪动的无数道电光，一条通体漆黑的巨龙穿越过裂隙，出现在了此世。 雌龙巨大的金黄龙眼往地面上看去，接着低头向下一跃，电光瞬息向着她飞往的方向袭去，瞬间就打破了那个站在大殿顶上的道士男张开的防御结界。 威严而凶悍的巨大雌龙飞袭过去，咧开嘴，锋利的牙齿瞬间穿过了道士男的脖颈，一颗小而无趣的脑袋就这样被雌龙叼在了嘴里，随后就被雌龙一脸嫌弃地转头甩了出去，落在了黑色的流焰火海中，霎时燃成一颗小火球，又在瞬息之间燃尽化为了灰烬。 电光绕身的雌龙腾空而起，悬停在半空中，金黄的巨大龙眼半眯着，冷冷地望着地面。 黑色的流焰涌过来，瞬间就吞噬了这个道士男剩下的无头躯壳，转瞬便烧为炭灰。 六虚山的几个长老男站在各自的长剑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在瞬息之间就被夺走头颅的掌门正阳道长，直到那无头身躯被黑色流焰吞噬，才一个个地惊恐而绝望地惨叫起来。 从天裂所连结的幽冥异界而来的黑色流焰火海，在无风的六虚山上卷起波浪，一道高达数丈的浪打过来，将这几个疯叫的长老男打下长剑，打入了黑色火海之中，转瞬便都被烧了个干净。 悬浮空中的巨大雌龙向西南面遥远的某座山头望了一眼，冷酷的金黄龙眼像是在认真地看着什么，不过只是很短的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是了。 天空之上的裂隙，黑色的流焰不再流出，雌龙转头摆尾，无数电光绽放之间，向上腾飞，跃入了裂隙之中。她不再去看裂隙所连结的此世异乡，回往她的来处去，瞬息之间便连最后一道龙尾扫过的电光残痕也消散不见了。 裂隙开始迅速地闭合。 地面上，黑色的流焰火海迅速地消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空气中连一丝焦味也闻不到，反而变得十分清新。 六虚山的景象，在令人无法防备、更无法想象的短短时间内，焕然一新。 六虚山上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女性门生都抬头望着天空，面无表情地睁大了双眼。碧蓝的天空十分干净，只有几朵缥缈的浮云，根本看不到一点就在刚才有一道巨大裂隙出现过的痕迹。 难道是一场梦？十几个师姐妹同时做的一场白日幻梦？ 因巨大的变化出现而反应不及的她们，沉默地找到了彼此，相对静坐，无言，直到腹中陆续响起了饥饿的鸣声，才结伴往食堂那边去，很快就见到了同样沉默无言地坐在院中的几个厨娘。 吃饭事大，她们一起做饭，一起吃了饭，沉默地歇了半天，才有人提议到六虚山上各处查看情况。 真的都不见了，包括那些防御法阵在内，都不见了，完全没有踪影。 她们在六虚山上各处搜寻查探了好几遍，直到半夜，才最终确认了白天发生的那一切恐怕并不是一场幻梦，而是真的有什么从天上的那道巨大裂隙来到了这里，将包括在掌门正阳道长在内的所有道士男都清理干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想要下山求助，却发现那条并不算长的山道变得无法走到尽头了。 简而言之，她们被困在六虚山上，出不去了。 但物资却会自己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比如说食材会自动出现在储物柜里，纸张用过了很快又会有新的出现在柜子里。 也就是说，她们只是出不去了，在六虚山上生活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她们很快在大殿内找到了一封信，落款是“女娲后人”，内容则是让她们在六虚山上暂待一段时日，待不久之后外面的清理也完成了，便会打开结界，她们便可以出去了，有任何问题，都等到时候再细谈。 是“女娲后人”写来的信件，所以那道天裂和紧接着发生的事也都是“女娲后人”做的吗？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女娲后人”究竟是谁，是和六虚山结过仇的暗堂吗，还是暗堂所来自的越嵋山？ 很快，她们又发现，在书阁出现了好多新书，落款署名都被遮住了，写的都是一些她们从前从未读过的内容，例如女娲创世后又被人族男背叛的传说，例如侠女闯荡江湖或是遨游宇宙星辰的话本故事。 如这封信所写，在外面的清理完成之前，她们有十分充分的时间，来想这些问题，或是读这些以前从未看过的新书。 中原的六虚山变化发生的十天前。 越嵋山嵋前镇，一切平静如常。 到镇子外边为采购货物的游凡，正在往回走，气息也是平稳如常。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用随身佩戴的木剑赶走了几个烦人的尾巴——她只是在嵋前镇上的武馆学了些一招半式，加上早晚跟着山前酒家的女人们一起锻炼，气势上已经是比较凌厉了，而且她也确实带着些越嵋山的道长们给嵋前镇居民防身用的法术符咒，面对这几个烦人的尾巴，自然是不会怕的。 她气势凌厉地挥舞了几下木剑，这几个男就落荒而逃了。 大概是她之前出手救下小水妹的事，“得罪”了附近村镇的一些男。她因为在书外世界习惯了，之前与人说话都是比较礼貌温柔的，以至于留下了她是嵋前镇那边的女人之中非常少见的好说话，或者说好欺负，的这么一个印象。 她现在也渐渐明白过来，对于某些东西，根本不必客气，多给一个眼神都是多余。 直接动手打跑，才是驱赶这些烦人东西的最为有效的方式。 回到嵋前镇，就见山前酒家的吴掌柜站在店门口，游凡赶着牛车过去，吴掌柜也走过来，帮着她一起从牛车上卸货，一边告诉她：“接下来这一个月，不要往镇子外边去了。” 游凡正将一箱竹笋从牛车上搬下来，问道：“掌柜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越嵋山的防护结界有些问题，道长们正在修复。”吴掌柜说。 “……哦，好的。”游凡说。 需要修一个月吗，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在回来的路上，她确实看到在嵋前镇周边巡护的守护机关兽比平时要更多一些。天上飞过的傀巧堂的机关乌鸦，由木头和铜铁结合法术所制作的一些小型传信机关兽，也比平时要多。 农堂那边也有在和傀巧堂合作，越嵋山的大部分耕地，平时主要就是由一些机关兽来协助管理的。不过近来越来越多的农用机关兽被暂停了使用，所以农堂那边一时变得又更缺人了，游凡也因此有了更多机会上越嵋山来帮忙。 听越彩薇说，这是因为傀巧堂正在对越嵋山界内的所有大小机关进行维护修整，近期正在赶工。 这是越彩薇能告诉她的版本。 真实的情况是——后来，游凡也知道了——实际上，越嵋山这是进入了备.战状态，一些防窃取机制设置非常简单的机关兽，出于谨慎考虑，为了防止被敌对方干扰而造成混乱，大部分就停止了使用。剩下的一小部分，则紧急安装上了更为严密的防窃取机制。 “掌柜，清清meimei。”声音从酒店内传来，同样在厨房帮忙做些杂活的小实姐也出来了，和吴掌柜、游凡打了招呼之后，和她们一起将东西搬往储藏间。 东西整理完了，吴掌柜回大堂去，游凡则被小实姐拉着去镇上买盐和酱油。 盐铺外，小实姐叫住了一个人，游凡转身看去，没想到是小柳，束发佩剑，一脸严肃，不像是平时来镇上玩的时候的样子。 “小柳道长，你这是要出远门吗？”小实姐和小柳关系还挺好的，直接问她。 “来镇上换班。”小柳说，“栖云舍的学生现在都要参加换班了。” 栖云舍，是还没到择堂的年纪的越嵋山门生们所生活的地方。 栖云舍的小道长们都要参加换班，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事，越嵋山在戒备吗？还是外边出了什么事，所以派了很多人出去？游凡想着，跟着小实姐和小柳一起往码头的方向走。小柳是去码头那边换班，她和小实姐则是回酒家去。 “小柳！”快到码头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小柳。 转过视线望去，叫住小柳的是越嵋山的王副掌事，天生一张笑脸，站在包子铺外的桌椅边，她身边还坐着一位道长，游凡一眼便认出来了，是檀玥。 檀玥道长，这还是游凡在渡口小镇之后第一次再见到她。 “好久不见。”檀玥先向小柳打招呼，随后才看向游凡和站在她身边的小实。 “距换班还有些时候，过来坐会儿？”王副掌事笑着道，看向游凡和小实，道：“清清姑娘和小实姑娘也过来一起喝茶吃包子吧？” 游凡有点不想过去，小实姐先迈开脚步走过去了，游凡也不好自己走，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王副掌事问店家要了一壶新茶和一碟包子，小实道了谢便拿了一只包子，游凡也跟着拿了一只。 檀玥和小柳说了几句，便看向了游凡，道：“清清姑娘，近来还好？” 檀玥的话是问句，但没等游凡回答，她的目光望向山前酒家的方向，道：“我听说，你从镇子外带了个孩子回来。” 游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道：“是……她叫小水妹，现在在嵋前学堂上学了。” “做得好。”檀玥说，淡淡地笑了一下。 游凡愣住了，她没想到会被夸奖。 这时的游凡还对檀玥此时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境况一无所知，只是感觉越嵋山和嵋前镇似乎正在紧张着什么。 “檀师姝，你在看《物论》啊！”小柳指着檀玥放在桌边翻开的一本书，说。 “是啊。”檀玥说，“南无寺观星台，很了不起，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游凡咬着包子，看向那本书。 檀玥注意到游凡的目光，道：“清清姑娘和小实姑娘要看吗？” 游凡立即点头。倒也不是因为她什么书都特想看，而是这本《物论》的封面上画着一个怎么看都像是火箭的东西，她很难不感到在意。再去看《物论》的封面署名，写着南无寺净天，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我这里还有一本，可以借给你们。”檀玥说，从随身的包裹里取了一本书来，果然是又一本《物论》。 “谢谢，谢谢道长。”游凡赶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