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可期(H)
三、归期可期 叶开看见倪慧,先是笑了:“你大哥呢?” 倪慧崩不住表情,她毕竟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也对着叶开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大哥的德性?他现在已经和白如玉躺在一张床上啦。” 倪慧的哥哥倪平,是藏珍阁阁主的次子。倪慧真正的大哥夭折,于是她便喊倪平叫大哥。倪平使的是长剑,作为江湖后起之秀,他的快剑颇负盛名。 倪慧却并未练剑,而是跟随父亲习得暗器。藏珍阁的独门暗器天女花传到她这一辈,已是威力极其霸道歹毒。倪慧年芳二十,却已借着天女花毒杀三人。 叶开仍是笑着道:“看来他还在玉香院。” 倪慧走近几步,在自家园子的石凳上坐下:“不错,所以他还不知道酒窖里最好的两坛酒,被自己的好朋友偷走了。” 叶开也不和她客气:“你要不要尝尝自家酿的酒?” 倪慧哼道:“我才不要,小心我告诉大哥,他一定找你的麻烦。” 叶开道:“要想让他踏出玉香院,这点小事恐怕办不到吧。” 倪慧并不与他争辩,而是转向傅红雪:“原来你就是叶开最近交到的新朋友,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倪慧,道:“我不是长安城的人,你自然不认得。” 倪慧拍了拍手,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我很久没有见到长安城以外的人了,你就是傅红雪,对不对?家父说,‘五行双杀’雇了一位不具名的人杀卫八太爷,想必就是你了。” 傅红雪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倪慧笑道:“这长安城内,还没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大人物。既然能和叶开走在一起,定是来头不小。” 叶开在旁边插嘴道:“你怎么想着来这里?” 他们显然都没有忘记刚才破风而来的小剑,它还直直地插在树干里,精巧飘逸的剑穗随风浮动。 这是倪慧发出的剑,可叶开明白倪慧使的是暗器,最多只练过不长时间的刀。 倪慧的笑更灿烂,好像她确实是来与大哥的朋友叙旧。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支剑?” “这不是你的剑,倪平也没有用过,更别说令尊了。” “难道我不能学别的武功?只能守着天女花?你要知道,我每日出行只带三朵天女花,最多杀死三个人。如果有更多的人找我麻烦,我岂不是很狼狈?” “我不是别人。” 倪慧的笑渐渐冷却了,她看起来还是小姑娘似的纯洁,可眼中已有了暗流涌动。 叶开走到枫树边,打量起那支可以算是花哨的武器。 杀人是一件需要精力和时间的事,通常也是秘密进行的。杀过人的兵刃都有一股难以抵挡的煞气,然而越是平凡普通的兵器,越能镇住它。 因为有时候杀人并不光彩,武器也不是给人看的。 珠宝的装饰,只徒增无用。 这不是一把用来杀人的剑,而是一个信号。 叶开转头对倪慧道:“你为什么不将它拔出来?” 倪慧道:“这是我家的地盘,我想让剑插在哪里,就插在哪里。” 叶开又缓缓走到倪慧旁边坐下,用的是极其微妙的、循循善诱的语气:“你的年纪和我相当,令尊也对你期望颇高,倪宝峰不打算将家业传给倪平,而是给你,你应该理解令尊的意图。” 倪慧眨了眨眼,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她露出了一种迷惘的神情:“藏珍阁没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我哥哥练的是快剑,并非藏珍阁的本家武功,所以家父才没有让他做传承人。” 叶开似是可惜地叹了一声,没有再看倪慧,而是盯着那把小剑:“我只见过令尊几面,但江湖上都知道令尊的为人处世。这件事一定是你背着他做的,是不是?” 倪慧的迷惘里参杂了几分几乎看不出的怨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污蔑我背叛宗门?” 叶开冷冷地道:“你的行径,与背叛宗门有何异处?” 傅红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打转,最后停在了倪慧身上。他注视着倪慧的双眼,而后者却心虚地低下头。 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年轻的女孩。 她生得清纯漂亮,眉眼间仍带着青春的活泼和希冀。如果傅红雪还是一个年少的男孩,也一定会多看她几眼。 但是女人的大好年华,蹉跎在不该做的事情上,实在令人扼腕,更令人艴然不悦。 傅红雪开口道:“你应当觉得后悔。” 倪慧立即反问道:“凭什么?我知道你的年纪比我们都大上很多,但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教。” 傅红雪道:“这不是说教,而是在劝你保命。” 倪慧咬着下唇,忽然挺起胸脯,正色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因为还有一点,我也很讨厌别人跟我说话拐弯抹角。” 傅红雪觉得女人很难缠,尤其是眼前这样耍赖的女人:“你要等那个人来,再拔剑,就来不及了。” 倪慧的脸色大变,说话有点结巴起来:“你、你什么意思?什么人!” 傅红雪忽然又觉得她可怜:“交给你这把剑的人。” 倪慧冷笑道:“这把剑是我的,不是别人给的。” 傅红雪道:“你自欺欺人也就罢了,想要骗过我们,岂不是太天真?这棵枫树之所以凋敝,并非是冬季来临,而是你们在树干上挖了小孔,填置毒药。你的剑,也就正好扎在洞口。” 倪慧道:“那又如何?我本就是用毒的,在自家园子里设毒,再正常不过。” 傅红雪道:“剑一旦拔出,毒气随之散开,你想要毒死我们。” 倪慧道:“你的想象力倒是叫我大开眼界,我根本没准备拔出剑,你为何血口喷人?” 傅红雪淡淡地道:“我说了,因为你在等人。就算毒气毒不死我们,她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倪慧挑起一边眉毛:“等谁?” 傅红雪沉声道:“不是南海娘子,就是南海娘子雇的杀手。” 倪慧发出大笑:“没想到你这么有意思。” 傅红雪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道:“叶开说不是令尊的主意,那就是你自己的打算。你听说南海娘子为集齐大悲七赋而追杀卫天鹏,于是你自告奋勇加入南海娘子麾下,替她寻得失落的残本,其实为了一己私利,因为你也想学大悲赋的武功。况且你找到我,还为了一件事。” 倪慧静静地听他说,唇角抿着阴冷的笑。 傅红雪的声音忽然低得轻不可闻,叶开和倪慧都竖起了耳朵:“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定是南海娘子不经意透露给你,大悲赋中的天移地转大移xue法,我已经习得。” 倪慧恨恨道:“残本之一,就在你的手中?” 傅红雪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我离开神山,没有带走它。” 倪慧显然有些恍惚:“那它……” 傅红雪接着道:“原本被我烧毁,留在魔教的,不过是赝品罢了。” 倪慧双眉倒竖,大怒道:“你可知魔教绝不饶恕你?” 傅红雪居然微微笑道:“魔教对我如何,不是你说了算。” 倪慧冷冷笑着:“当然不是,但你的命,是我说了算。” 她说着,空中传来“噗”地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从竹筒里吹出。 黑暗之中,纵使傅红雪和叶开的眼力再好,也看不清它究竟落在何处。 倪慧的身影一闪,竟蹿到了小剑边上。 傅红雪不禁感到吃惊,他确实也没料到这个小姑娘的轻功极高。 倪慧的动作如飞箭一般,连叶开都等不及抓住她的衣角。 她的两指在入木三分的剑刃上,轻巧一敲,剑便咣当掉地。 叶开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面上却并未流露丝毫惊惧之意。 倪慧道:“叶开,你为什么不走?” 叶开道:“我在这里喝酒,为什么要走?” 倪慧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多少有些交情,我还不想你死在我手下。” 叶开道:“你怎么就断定你能杀得了我?” 倪慧冷声道:“她就要来了,莫非你没听到声音?傅红雪是肯定不能走,但你还可以走。” 叶开好像有点无奈地道:“我当然不会死,尤其是你要杀他,我就不会死。” 倪慧眯着眼,似乎在揣摩他的语意:“你真的是叶开?” 叶开展颜微笑道:“你真的是倪慧?” 倪慧的脸色却没他那么好看:“你既然这么想死,我也无话可说了。” 倏忽之间,破败园子的几处燃起火焰。风刮过,火苗舔着茂盛的荒草,园子里便火光冲天。 在火势的煽动下,毒气的扩散更快。 现在他们已明白,那几声轻响,是用竹筒吹进来的是黑色的原油。 叶开和傅红雪站在原地仍然没有动弹,倪慧已飞到了较高的屋檐上,低头瞪着他们。 倪慧大声道:“叶开,你真的不愿走?” 大火已将他们包围,但倪慧的目的并非烧死他们,而是要毒死他们。若不出意外,毒气早就侵入二人体内。 这一场大火,为的不过是毁尸灭迹。 叶开抬头回应她的目光,道:“该走的是你。” 倪慧吃了一惊:“你们……怎么会没有中毒?” 傅红雪道:“你好像忘了我是在哪里长大的。” 倪慧的心已开始焦灼,她跺了跺脚:“他们应当要来了!” 傅红雪的眼光里多了一丝怜悯:“他们会来,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倪慧不知从身上何处抄出一朵天女花,暗器将脱离她的指尖。 她的暗器手法得藏珍阁真传,只要出手,便绝不会错失。一朵花,一条命。 但没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倪慧站在屋顶,只盯着傅红雪和叶开的方向,却不留意后背露出的空门。 又是一声,破空而来! 刀刃没入rou体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刀从哪里来?谁发出的? 这些并不重要。 倪慧的脸上还带着错愕的惊恐,仿佛不敢置信。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像她这样的姑娘,又怎能算计得过南海娘子? 那也是一把短刀,刀柄上甩着流苏。 倪慧的人跪倒在屋檐上,不多时就瘫软。流苏在她身后一甩,当她的呼吸停滞,流苏也不动。 火烧得更旺,他们不能在此地多停留。 叶开翻过园子的高墙,回头只瞥见一晃而过的人影。 不论是谁,这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是卫八太爷,是南海娘子,还是他们所雇的杀手? 要叫住傅红雪已经太迟,叶开折身返回,人落在倪慧的尸体旁。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天寒地冻,风雨凄凄,叶开面前的女人也穿着夏天的纱裙。 她看起来比倪慧更羸弱,更轻盈。仿若一阵微风就能吹走,一点火星就能燃尽。 女人并没有立即转过身,她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中的哀怨和彷徨,甚至让叶开都感到战栗。 让他手心沁出冷汗的,不仅仅是女人的哀叹。 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剑气! 只有将剑练到出神入化、人剑合一的境界,才会生出如此的威力。 剑气无可抵挡的压迫,已让叶开微微颤抖。 女人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叶开道:“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杀了倪慧。” 女人轻声笑了笑,道:“你心里很清楚是不是我杀的,又何必来问。” 叶开沉默了一霎,道:“她还很年轻,你与她也无冤无仇。” 女人道:“你为何要撒谎?你一定也看出她根本就不配做藏珍阁的下一任阁主,一心向魔的人,最终也只会堕入魔道。” 叶开道:“你说的不错,但她还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女人道:“是她来找我,不是我找到她。我原以为靠她能换回大悲赋其中一式的真品,怎料想她如此愚蠢。” 叶开道:“你要她找傅红雪,而她却要杀了他。” 女人点了点头,道:“是的,放火的是倪家弟子,我早就将他们斩杀。” 叶开不禁有些迷惑:“但倪慧说,她在等人,她也的确是在等人。” 女人缓缓地转过身子,道:“我说过她实在很愚钝,她等我来,只是想看我不得不了结傅红雪。你和倪平交好,就也该清楚她不是聪明的女人。” 她的身子沐浴在圣洁的月光之下,姣好美艳的面容,叫人绝猜不到她是将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的身段优雅飘然,仿佛下凡的仙子。 叶开注视着她的容貌,喃喃道:“你就是南海娘子。” 南海娘子微笑着点头,道:“倪慧的欲望和野心比你想得更大,我在她这个年纪时,还只知道日夜不休的练武。她既想得到大悲七赋,又不愿它落入他人手中。能达成她的心愿,无非是夺得残本,和杀了见过它的人。” 倪家园子火势不曾减弱,火焰愈烧愈烈。叶开感觉到来自后背的烘烤,他的人也浑身发热。 南海娘子走近他,道:“你看着我。” 叶开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 那同样是一双叶开所见过最美的眼睛,无论是怎样的晶莹明澈、秋水盈盈,都无可比拟。 他的目光有些痴了,在那乌黑的双眼里,似乎窥见了星光,光点又糅杂为缤纷的彩色。 叶开的思绪也飘飞得很远,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朦胧而美好。 突然,他的眼前一黑,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的神魂重新站在了屋檐之上。 “你不用盯着我看,你的勾魂摄心大法对他有用,对我却不管用。” 叶开失声道:“傅红雪!” 南海娘子不无失望地道:“你竟然会回来。” 傅红雪放下了捂住叶开眼睛的手,道:“我找你很久,想杀你,也很久了。” 南海娘子似乎觉得好笑:“连魔教都不认你,你还想帮他们?傅红雪,多年未见,你和当年没什么分别。” 傅红雪冷冷地道:“你也一样,还是对大悲赋念念不忘。” 南海娘子道:“你现在就要杀我?” 傅红雪道:“为什么不?” 南海娘子噙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找到杨天吗?” 傅红雪不答话,她继续道:“棺材不仅能装死人,还能装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你替墨白料理了后事,帮了墨白,也帮了别人。” 叶开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来,你已经将三本大悲赋残本放进了棺材。” 南海娘子露出一点赞许的笑容:“我还知道你们把墨白葬在了长安城的郊外,大悲赋在的地方很安全。” 傅红雪的语气有了怒意:“所以呢?” 南海娘子道:“想来卫八也遣人带走了它们。” 叶开瞪大了眼:“是你和卫八太爷联手。” 南海娘子道:“不错,卫八让你和路小佳来找我,也并非为了杀我。” 叶开接话道:“而是要把傅红雪带来,对不对?” 南海娘子又点头,道:“正是,看来卫八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是卫八雇的你,我也不想要你的命,你只管走便是。” 叶开看了一眼傅红雪,对她道:“你仅是为了大悲赋,和傅红雪又有什么恩怨呢?” 南海娘子道:“我与他本没有仇怨,是他逼我手下不留情。” 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身后的大火,火苗触到草木,便一发不可收拾。石桌上的酒坛爆裂,更是助纣为虐。 他们三人依然立于屋顶,火光在屋檐侧边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只会葬身于火海。 傅红雪直言道:“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由你来定。” 南海娘子笑道:“无需另择他日,这是决斗,不是婚事,也不是丧事。” 傅红雪爽快地答应:“那就现在,此时,此地。” 南海娘子迟疑地瞥了一下叶开,道:“不管怎样,他得走。” 叶开点了点头,他当然深知高手决斗的规矩。不用提醒,他就翻出了倪家园。 南海娘子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柄软剑,剑柄末端系着一条穗子。 她将剑举至齐眼的位置,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划过剑锋。 她的手速极快,在半空中挽了一个繁复的剑花。 剑,又停在她的右边身侧。 傅红雪微微弓起的腰背挺直了,他的左手如常握着黑刀。 他当真是来赴一场决战?他的人,他的手,与寻常时一毫不差。 傅红雪望向南海娘子的双眼同样十分沉静,如夜间无声的深潭,如不见星月的夜空。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对决,赢的人站着,输的人倒下。 上一次决斗,仿佛已是很远古的事情。 他的对手为了保全自己的高位、荣誉、权势和金钱。 他不过是为了苟全一条性命,以至于他的刀,也绝不能受辱。 南海娘子的乌发随风飘扬,她的人在光芒之下,呈现出一种超脱俗世的仙意。 她看起来更像仙人,更像立于不败之地的胜者。 而傅红雪看起来还是那个痛苦的刀客。无论是年少时,或是人到中年,他的痛苦已浸入了身体,透进了刀。 南海娘子的声音仿若从天边传来:“如果你不愿被烧死,就尽早拔刀!” 傅红雪仍是目视前方,他的面庞也被月光照亮。那张脸有了岁月峥嵘的印记,白云苍狗、瞬息万变,镌刻在他的眼眸里。 少年的光华逐渐褪去,他还没有到老人的岁数,但心境早就截然不同。 傅红雪徐徐地道:“你不关心自己的剑何时出招,却关心我的刀何时出鞘。” 南海娘子反唇相讥:“我怕我的剑一旦刺出,你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和我比起来,你还是个年轻人,我让你一招。” 傅红雪平静地道:“我一向不喜欢在杀人前说太多话。” 南海娘子的笑已有些狂妄:“只怕你没有机会再说更多的话,现在赶快说完,我就该送你一程了。” 傅红雪道:“你记不记得燕南飞?” 南海娘子点点头,道:“他的蔷薇剑曾闻名武林,只可惜他做了公子羽的替身,最终身死人手。” 傅红雪缄默了不多时,口气带了点遗憾:“他与我交手三次,都未能杀死我。我明知道他是公子羽派来的刺客,却仍放他离开。” 南海娘子道:“但你还是杀了他。” 傅红雪冷冷地道:“因为他必须死。” 他的眼神又变得悠远:“他本可以成为一代流芳武林的剑客,不是我断了他的后路,是他自我了断。” 南海娘子道:“你是在劝我?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年轻人。” 傅红雪道:“当然不是,我是想告诉你,蔷薇剑也是一柄软剑。蔷薇剑上淬的是剧毒,遇到真正的恶人,便会花魂绽放。你的剑上,又有什么?” 南海娘子几乎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出身魔教,端的竟是武林正派的风范。” 傅红雪却道:“不,你想错了。前有百晓生谱写兵器谱,后有公子羽贴出江湖名人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排进名人榜吗?” 南海娘子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 傅红雪一字字地道:“因为我要杀人,这世上能阻拦我的,实在很少!” 他的刀仿佛在刀鞘中嗡鸣,一把染血无数的刀,在嗅到人命时未免十分振奋。 南海娘子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剑,她的人也如长弓紧绷着。 她的面上还很淡然,左手已捏好了剑诀,可软剑在她手中纹丝不动。 近乎是顷刻间,剑尖化作一点银光,剑刃成为一丝银线。 那把来去无踪、神鬼不觉的软剑已出手! 傅红雪却仿佛被定住了,他的眼里透出一种恼怒的惊讶。 但他咬了咬牙,右手翻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刀吟如涟漪般荡开。 他为什么犹豫?命悬一线之时,哪怕是一刹那的怀疑,都会置人于死地! 纵使他百战沙场,却也无法完美解决两难的境地。 南海娘子的剑霎时绷断,“叮”地一响,紧接着是令人牙根发酸的声音。 像是刀破开了人的皮rou,狠狠砍断了骨头。 有别于手掌捏碎骨头的声响,这一动静干脆利落。 南海娘子的微笑还是那样迷人,笑容似乎永久定格在她美丽的面庞上。 只是她的眼中还有不可思议的震怒和不甘。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刃甩出的微响。 傅红雪舒展的眉头皱起。 他早就感觉到背后的人靠近,可破开南海娘子的这一剑,他再没有余力躲避后方的攻击。 这一刀,虽不致死,但负伤就能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平凡的长安夜晚,僻静的倪家小院,耀眼的熊熊大火。 究竟还有谁,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又要在决斗的时刻偷袭傅红雪? 那个人,和傅红雪,都不曾想到此时的倪家园子,除了倒在屋檐上的倪慧和南海娘子,还有第三个人! 即使是傅红雪,都没能看清武器投掷来的方向。 他只觉得一阵风掀过耳侧,带起几缕发丝。 他的耳朵,甚至还能感受到武器的锋利,和其间蕴含的杀气。 兵器没入身体几乎没有声音发出,傅红雪仅仅听到身后的人,从中刀的喉咙里挤出几句破碎的呻吟。 傅红雪的手向后一抓,将中伤的人提了上来。 卫天鹏的双目圆睁,苍老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狰狞。 傅红雪不禁也吃惊,他端详着脖子上的刀,上面没有任何纹络。 他轻轻一抽,将刀拔出来,用手指丈量,大约三寸七分长。 他想到了一个人,却断定绝不是他。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那便是昔年小李探花的标志。 这时,又一个人跃上屋顶,缓缓地走到傅红雪身边。 傅红雪仰起头,这才看清了来人。 是叶开。 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悄悄地看。 傅红雪想做出严肃的样子,却不如人意:“不是让你走吗?” 叶开抿着笑,道:“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南海娘子诡计多端,她口中所言的决斗,我却不那么相信。” 傅红雪低头看着卫天鹏,他的双目圆睁,已失去了平时神气的样子。 傅红雪道:“你不是他的人?” 叶开道:“曾经是。” 傅红雪道:“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叶开反而笑了笑:“我并不是杀人,我是为了救人。” 傅红雪注视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叶开叹了口气,又道:“他的年纪不小了。” 他是想说卫天鹏到了这个岁数,武功不再有更大长进,还是说他一把年纪做事并不光明磊落? 傅红雪两指间捻着飞刀,道:“这是你的?” 叶开淡淡地道:“除了我,还能是谁的?” 傅红雪道:“你和小李探花是什么关系?” 叶开的笑流露出骄傲,仿佛听到了最令他自豪的话:“我曾向他学武,飞刀也是他传授于我的。” 傅红雪擦掉了刀上的血:“这是小李飞刀?” 叶开竟摇了摇头,道:“天下只有一个小李飞刀,我学到的,甚至不到十分之一。” 傅红雪将刀放进他手中,轻声道:“走吧。” 倪家的人来得很快,他们能听到仓促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大喊“走水了”。 傅红雪和叶开找到了之前的那辆马车,立时向长安城外赶去。 既然卫天鹏和南海娘子都知道墨白的墓很安全,自然不会轻易将大悲赋取出。 等到他们二人来到墨白的坟前,土堆还未有人动过的痕迹。 他们为墨白迁了坟,移到了半山腰。又将其中的四本残页取出。 “我会把大悲赋带回神山。” “那剩下还未找到的两本呢?” 傅红雪顿了顿,道:“大悲赋的存在并非为心有歹念之人,只是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将这四本带回魔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至于剩下的两本,随缘吧。” “你要一个人去?” “神山并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那我送你走一程,长安城本不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应当去大江南北走一走。” “那路小佳呢?” 叶开一时语塞,末了缓缓地道:“我当然会回来找他。虽然他不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我却是他仅有的朋友。” 傅红雪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突兀地道:“方才在园子里,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叶开也露出不解的神情,沉思道:“我的血好像和别人并不一样,曾经中过毒,却不治而愈。到了现在,仿佛没有毒气能侵入我的体内。” 傅红雪的神色有些惊异:“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叶开道:“我是孤儿,后被一户人家收养。我的养父姓叶,家母从了父姓。家父曾在少林寺习武,但家父英年早逝,我七岁便被送到了黄山道观练剑。” 傅红雪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道:“你的体质,倒是和我相同。你的来历,或许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叶开居然很是轻松地道:“那又如何?我感激生我的父母,若他们抛弃我,我并不怨恨。若他们离世得早,我就更无怨言。而养育我的养父母,我对他们很敬重。无论我真实的身世如何,我都不在意了。” 傅红雪突然扣住了他的肩膀,叶开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他的手随即便放松了,只是轻柔地搭在叶开肩上。他向来寒冷如冰的双眼,燃起了星点的热火。 叶开仿佛也被他的情绪鼓舞,双颊微微发红。 傅红雪低声道:“那天早晨……我并非有意为之。” 叶开眨了眨眼,他还没明白傅红雪在说什么。 傅红雪又道:“只不过,你还那么年轻,这世上,也还有更好的人。” 这时,叶开才听懂他言语所指。 他当然记得很清楚,那日清晨,天还未亮透,身边的人就冲出了房门。待叶开赶到门前,便看到他弯着腰呕吐。 他好像也还记得心里隐隐刺痛,却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心疼。 是傅红雪无法容忍酒后的言行?还是他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痛苦? 叶开看不透他的心,自然也揣度不得。 他静静地听着,等傅红雪接着说下去:“二十岁,你的武功境界已至如此,将来必是前途无量。江湖的更迭,比你想得更快。你想要闻名武林,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也不会等待太久。” 叶开打断他,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已经三十七岁,比我老得多,要是我一直跟着你,就是自毁前程?” 傅红雪闭了嘴,但叶开知道他默认了。 叶开有点想笑,看到傅红雪紧绷的脸,又正了正色:“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 傅红雪默默点头:“你说。” 叶开却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退开时,傅红雪脸上的诧异一目了然。 然而紧接着,他的唇又贴上了叶开的。 冰天雪地之中,他们的身躯却如火一样炙热。 马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叫,但没有人在意。 叶开已倒在了傅红雪的身上,他的手搂紧了男人的脖子。他确实还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热情的欲望将两人都烘烤得发热。 那天深夜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叶开探进傅红雪的衣裳里,后者的呼吸逐渐粗重,他的手也箍着叶开的后腰。 布料摩擦肌肤,缓缓升起一种难以忍受的酥麻。叶开跨坐在傅红雪的大腿上,一双手褪下了他的外衣。他的动作由轻柔转为激烈,同样带茧的手掌磨蹭过伤疤纷然杂陈的胸膛。心脏就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仿佛因为身上的年轻人而增添了活力。 傅红雪隔着衣料触到对方的yinjing,青年溢出了轻轻的呻吟。他似乎受到了更大的策动,宽大温热的手伸进裤子里,握住已经半勃的性器。 叶开吻着他的下巴,又伸出舌头舔舐刚才热烈亲吻的唇瓣。他好像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只好重新堵住了傅红雪的嘴,唇齿相接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傅红雪脱下他的裤子,皮肤遇到寒冷的空气而泛起了小疙瘩,敏感地颤动着。叶开往他的胯部挪了挪,男人梆硬的rou柱弹在他股间。 叶开的双颊微霞,手却大胆地向后摸去,圆润的臀瓣夹着yinjing摇晃起来。 只要是个男人,都没法再忍耐下去。 傅红雪抓紧晃动的臀rou,硬挺的roubang几乎要戳进xue口。他空出的一只手握着叶开的手指,带着它送入紧密的rouxue。 叶开低呼了一声,他塞进了三根指头,随之而来的是傅红雪的手指。微妙的认知令他情欲高涨,甬道里挤出润滑的汁水。两人都被湿液淋了满手,叶开在傅红雪的大腿上微微颤栗。 被很好扩张的xue道已能容纳下勃发的yinjing,guitou在会阴处蹭了几下,带着一点水液移到了xue口。那处皱缩的一圈被撑开,rouxue几乎是下意识地吸入饱满的顶端,硕大的guitou捅到了更深的地方。两个人都因此发出舒服的低吟。 叶开把跪在傅红雪身侧的一条腿抬起,自作主张地跨进傅红雪的臂弯。失去了腿的阻碍,rou柱又往里深深推了几寸,囊袋顶在xue口处。 他拼命压下自己的身子,屁股在傅红雪的腿上扭动起来,roubang搅合着内里,底下传来咕唧的声音。 傅红雪扣着他的腰,两人好像要互相炙烤,融化成一滩春水。 叶开情不自禁地放低脑袋,找到了傅红雪的嘴唇,重重地吻住。他的舌头很是灵活,勾得人心底发痒,把傅红雪吸得yinjing又鼓胀几分。 傅红雪的动作并不多,反而是叶开比他想得更主动。青年高昂的性致如海潮一般将他们都淹没了,他的身子本就十分柔软,在性事上也发挥得恰达好处。 那只比正常男子要小一点的脚,面上洁白光滑,在依稀的光线之下,仿佛玉脂一样美丽。傅红雪翻手握住了他的脚踝,粗糙的指腹抚摩着微微抖动的脚面。 青年的小腿肌rou已绷得很紧,快感的累积令他承受不住般的扬起头。 粗壮而笔挺的茎身在娇嫩的rouxue里狠命地抽插,似乎冲撞之下榨出的情液远远不够。 叶开的手指死死扣着傅红雪的肩膀,他的人仿若将要绷断的丝线。只是xue心还在不舍地吮吸滚热的roubang,guitou每触到潮湿的一处,他浑身都发起抖来。 叶开的小腿挣动起来,被傅红雪制住了。他仿佛终于醒悟,将叶开按在自己身上,腰胯也用力地挺弄,roubang擦过水润的内壁,引起一阵来不及收住的吞吸。 傅红雪忽地抬高叶开的腿,下身也顶进最深处。 他身上的年轻人发出了一声欢愉的啜泣,jingye喷在了两人之间。 叶开半晌才软下身子,还没有靠着傅红雪休息片刻,就被抱着翻了个身。rou柱在体内缓慢而舒爽地摩擦过,勾出xue里的yin液。 他略显羞涩地往后摸了摸,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你,你还没有……” 傅红雪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亲了亲他的脖子。叶开不禁缩了一下脑袋,额头磕到了窗框,前头的马又嘶鸣了一声。 叶开的双眼亮晶晶的,他侧过头亲着傅红雪的唇角,引来对方一个深吻。 依然坚硬的yinjing在xuerou里cao弄起来,yinjing被yin水裹挟着,仿佛又浸大了一圈。高潮洗刷过的甬道变得很敏感,多顶弄几下便急不可耐地吸附上来,像无数张小嘴紧贴着柱身。 叶开吟叫着埋进旁边堆叠的貂裘,温暖舒适的触感令他几乎哭泣。 身后的男人拿牙齿吮磨他的耳垂,粗且热的喘息喷在耳边。叶开的手搭上了窗子,以免被剧烈的插干顶到车厢上。 傅红雪的手也覆了上去,叶开的整个人都被搂在怀里,和傅红雪相贴的地方湿漉漉的。 年长男人的目中已有了狂放的欲念,青年的颤抖和瑟缩都激起他更猛烈的情潮。饱胀粗大的roubang在花xue内肆意地搅动,抵进深处又重重地碾过。叶开哽咽地叫出声,爽利的感觉近乎掀翻他的大脑。他的人禁不住缩起来,却只是被箍得更紧实。 一只形状优美的左脚踏在傅红雪的腿上,随着一下接一下的cao干蜷缩蹬踩。 那根仿佛从来不知足的yinjing刺戳进软烂麻痒的后庭,其中的rou壁已很熟悉它的形状和速度,纷纷亲切地粘上去。 傅红雪在他光洁的肩上留下吻,随后将人压进了柔软的貂裘中,手也攥紧了叶开的。 叶开的呻吟闷在厚厚的衣服里,湿润的臀rou不受抑制地抽搐,rouxue也接纳了一股喷薄而出的jingye。 第二次的高潮比他想象得更猛烈绵长,比第一口入喉的美酒还要令人舒爽。叶开蜷起的脚趾又放松,过了一会儿,身体才瘫软地倚进傅红雪的怀抱。 傅红雪吻着他濡湿的鬓角,一边小心地抽出射过精的性器。他拉着叶开坐起身,叫他把衣服穿好。 叶开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他并不是因为困倦而想睡觉,他只是疲倦得很。两波强烈的高潮令他支撑不住,他抓过身边的貂裘披好,就惬意地倒进傅红雪的怀里。 过了片刻,叶开道:“我们明日便启程?” 傅红雪眼中的情欲已逐渐褪去,恢复了以往的冷淡与沉静,不过多了一分柔和:“如果你愿意在长安城多待几日也无妨,你要是选择留下,我也不会阻拦。” 叶开不满道:“我说过送你去神山,就不会反悔。” 傅红雪还想说什么,却住了口,越过叶开的肩膀盯着车窗的方向。 “怎么了?” 他还未制止叶开,车窗的帘子就被外面的一只手撩开,传来他们很熟悉的声音。 也露出了一张他们很熟悉的脸。 是路小佳。 叶开感到惊讶,随之而来的是难免的尴尬。 他刚才仅仅是把貂裘披在了身上,任谁都看得出车厢里刚经历过一场情事。 路小佳居然还十分淡定坦然,如剑光一般锋利的目光扫过叶开露出的两条腿,他扬起的笑有些暧昧不明。 “刚才倪家的园子走水了,屋顶上有三具尸体,是不是你们做的事?” 傅红雪点了点头,道:“不错。”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你们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知不知道我刚才又去干什么了?” 叶开的脸通红,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你说。” 路小佳道:“我杀了金入木和阴入地。” 这下傅红雪和叶开都被震住了,路小佳随即继续道:“我向一枝花千里香要来的迷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今晚却是极好的时机。” 叶开看着路小佳的脸:“然后呢?” 路小佳冷笑道:“你也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叶开报之微笑,道:“我明白你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还需要我担心?” 路小佳道:“你说的没错。不过砍了‘五行双杀’的脑袋,并不是我的意思。” 叶开奇怪道:“那是谁的?” 路小佳道:“当然是你旁边那个人。” 叶开差点就忘了傅红雪还在这里,他不好意思回头看,便只是对着路小佳“哦”了一声。 路小佳说完话便放下帘子:“嗯,那我走了。” 叶开急忙喊道:“等一等!” 路小佳又探进头,有点不耐烦地道:“怎么?还要我留在这里看你们两个不害臊的?” 叶开的脸更红了:“不,我明天要离开长安城了,我来告诉你一下。” 路小佳并不诧异:“嗯,明白了。” 叶开道:“你不问问我会不会回来?” 路小佳展露笑容:“我当然知道你肯定要回来,不然,我的剑要亲你的脖子,可是很容易的事。” 语毕,他便迅速离开了此地,快得叶开都等不及再叫住他。 叶开转头瞄了眼傅红雪:“我们不如找一处客栈落脚?” 傅红雪的眼里竟有了隐约的欢悦:“你是想睡觉?” 叶开皱着眉,道:“不然,你还想……” 他忽然闭了嘴,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能要了他的命。 傅红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叶开想伸手掐一掐傅红雪冰凉的鼻尖,却被身后的人躲过。 他认命地叹了一声,重新依偎进舒适的貂裘里。 明日,将是新的一天。 神山离长安城还有遥远的距离,走过的山水不止几重,踏过的土地也不止几里。 然而长安城终究在此处,梅香十里的冷香园也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