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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过去,人心如何变,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唯有山中草木显露出岁月变迁的痕迹。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漫山枫叶也算是这附近难得的景色,更兼今日雨渐停,因此周围不少村间老头老妪都过来上香赏景。 站在凉亭上,李述俯视着三三两两相伴着爬山的村民。 身在高位,很难看到民间的情况。朝中一句政令,一场党争,可民间要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大。之前关中大旱,太子和二皇子争,户部因此好几个月都筹措不到粮食,没法赈灾。不知道这些爬山的乡民,在那段日子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在那件事里也没少推波助澜。 李述忽然道,“沈孝,洛府决堤那件事……” 她踟蹰了片刻,还是低头认错,“……你做得对。” 如果真的任由黄河泛滥,七弟靠这件事上位的话,那么七弟跟太子并没有区别。 午后雨渐停了,日光将山间水雾蒸腾起来,半山腰就弥漫出一层雾气。 权力会让人迷失,到最后连自己在追求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一路往上走,其实最初也不过是因为——在冷宫里太寂寞了,没有人关心一个冷宫里的公主,所以她想往上走,爬到够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不敢忽视她。 可到最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 听见李述的话,沈孝忽然轻笑了笑。 他转过脸,一双眼映着薄雾层后的日光,很黑沉,但是也很专注,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好像是,不论她在浓雾中迷失到哪里去,他都能一眼看见她,然后伸出手来,将她带出去。 崔进之伸手将她拉出了尘埃,但在多年之后却和她一起沉在了浓雾里。就在她即将沉沦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以身为刃,破开浓雾伸出手来,将她带了出去。 他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其实并不是她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他相信她,他牵着她,所以她才能变得不一样。 有一种情感在心里萌生,拨云见雾,从内心最柔弱的地方生长起来。 陌生而熟悉的情绪,令李述有些怕,但也有些盼望。 李述忽然就别开眼去,不敢再去看沈孝。她紧了紧嗓子,用政事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二哥看上了太子留下的势力,是不是?” 黄河横跨中原大地,一路上流经京畿道,河东道,河南道等多个地区,黄河出事,无论派哪个朝中大臣去,都没有权力协理不同区域之间的官员。 这样大面积的赈灾,只能派皇子去。 前脚太子刚关了禁闭,后脚二皇子就上书自请赈灾。二哥哪里是为了赈灾,明明就是看上了太子留下的工部,还有黄河沿岸那些势力网。 沈孝点头,“是,不仅如此,赈灾最需要人手,偏陛下裁撤了不少东宫官员,如今工部缺人,河南道也缺人。” 哪位皇子揽下了黄河赈灾的差事,就能大肆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去,势力定然会一跃而起。 黄河赈灾,可是个肥差。 李述一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这个机会一定要给七弟承下来!” 沈孝看李述忽然精神起来,笑道,“肯定的。” 他是如此沉稳冷静,李述就问,“你已经有法子了?” 沈孝点头就要开口,谁知李述扬手就止了他的话头,“你别说,我猜一猜。” 她可不想被沈孝比下去。 “上次关中大旱,二哥被太子打得措手不及,后来虽保住了户部,可在父皇那里却没有落下好印象。这次黄河赈灾,沿岸涉及的势力更多,像洛府高郡守那样的贪官也会有更多。可二哥外强内弱,又一直想要靠着世家跟太子抗衡,只怕不敢放出手脚去裁撤官员。” “所以在父皇心中,他不是个好人选。” 沈孝看李述认真思索,面上含笑,好整以暇地靠着凉亭的柱子。 她很聪明,也很独立,从来不依附于人。她所需要的不是一段感情中的被呵护,她更需要有人在旁边与她并肩而行。 沈孝想,五品官是配不上公主的,他走了很高,可还要走得更高,才能和她并肩。 那头李述还在推测,“七弟和太子,和二哥,甚至和其他皇子最大的区别是……他从来不和任何世家交往,甚至前段时间推举桂直,还隐隐有偏向寒门的意思。所以父皇如果要一个能破开黄河沿岸世家势力的人,一个能中立治理黄河灾情的人,七弟是个好选择。” 沈孝笑着反问,“这固然是七皇子的优点,可也是他的缺点。他手下无人,又如何能掌控得了黄河沿岸那么大的灾情?那么多官他如何管得过来?” 李述挑眉,“你这是在考我?” “沈大人你可是寒门典范,能推举桂直,你难道不能给七弟推荐更多的人?” 这句话是在夸他吧。而且是在信任他的能力吧。 沈孝忽然就非常高兴,脸上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却还是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矜持道,“确实手上有些人。” 很多沉沦下寮但有才能的人,都可以让七皇子施恩提拔起来。这不仅是给七皇子拉拢势力,也是符合皇上的心思,在打压世家的力量。 那头李述又皱起眉,“可是黄河灾情最难治理,做得好能出头,做得不好,却容易出事。我其实有些担心七弟的能力。” 沈孝用目光止住她,“你要信我识人的能力,七皇子是没做过这么大的事情,但他刚进礼部掌事时就遇到了陛下泰山封禅的大事,他做得非常稳重,挑不出一点错儿,可见他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龙在浅滩,七皇子从前只是没有施展的余地。 李述道,“我不是不信你,毕竟工部和礼部不同,黄河治理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过。” 话刚落,那头沈孝的目光就搭了过来。 李述没看错的话,他脸上好像写着三个字:快问我!快问我! 沈大人那张脸难得透出什么情绪来,李述一晃神还当自己看错了。 怎么跟书堂里知道正确答案拼命举手恨不得被老师贴个大红花的小孩儿一样。 李述试探地问,“你有治水患的好办法?” 沈孝脸色稳重,混不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述没忍住,朝他背后看了一眼。 如果人有尾巴,沈孝这张看起来稳重的脸背后,怕是尾巴能拼命摇起来。 我知道正确答案!快问我!快夸我! 于是李述从善如流,怕沈孝把尾巴摇断了,又问,“是什么好办法?” 沈孝正要说,低眼就看到李述那张瓷白如玉的脸。 他忽然就想起来,方才崔进之还摸过李述的脸,那样亲密的样子。陈醋被他闷在心里,这会儿都发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