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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歌闻言上阶去,在末首坐下,对他道:“不胜荣幸。” 郑若均颔首笑笑,眼睛却没收回去,仍盯着她瞧,沈元歌略一皱眉,别开眼去,甄景为早便说明了来意,众人瞧见沈元歌,早如堕画里,皆连声道好,言说有佳人应和在侧,燕享更当锦上添花云云,沈元歌没理会,趁着他们客套的功夫,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总得知道此番甄景为又托了什么人。 周遭都是些富贵公子和甄景为官阶相仿的官员,大辈小辈一锅乱炖,颇有些奇奇怪怪,即便有前世偶尔见过的也大都不认得,沈元歌第一遍没理出头绪,正待再寻,却听对面有人说自己已赋诗一首,邀她奏乐相和。 沈元歌收回神思,听那人说什么寒梅白玉霜清雪净,心道你缩在这暖阁里又瞧不见,低头自顾自缠上义甲,弹了几个清雅的小调试音。 这种目的不明的所谓诗宴,本就难以入心,沈元歌一边靠着“唯熟练尔”的本事,随手拨出几首曲子来,和他们吟的诗句相为唱和,一边抽出精神去筛宴上的人,就在有个公子吟唱到兴起处时,沈元歌动作一顿,在对面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人。 宫廷画师钟祁玉。 画师官职不高,他长得也清秀不显眼,坐在花团锦簇的宴席上几乎被隐没了,也难怪沈元歌起初没注意到他,只是一瞧见,心里便认定了——一定是他。 钟祁玉画功非凡,尤擅绘人,时常出入后宫,颇得皇帝喜欢。 沈元歌有了把握,略分出些精神在琵琶上过手瘾,指尖引出一线清调,宛若雪天里有鹤啸鸣,展翅破入云天,比翼盘旋,低至清幽空寒,又忽而昂扬直上,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让人神思绷紧时,却忽的迸发出一声突兀地裂帛声响,砰地一下,琴弦断了。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琴弦突然断掉,沈元歌猝不及防,手指被猛地弹了一下,吃痛缩回手:“啊。” 当众奏乐时断弦是极大的忌讳,会被认为不吉,甄景为显是没料到,转向沈元歌:“怎么回事?” 那一下后劲儿很大,沈元歌揉着发红的指尖,疼的吸气,道:“我也不知,这藤丝弦是昨晚才新换好的…” 甄景为的脸色微微一沉。 沈元歌看向摇头晃脑吟唱了一半被打断的那个公子,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我换一把,公子继续罢。” 她说着把怀中的双凤琵琶放下,转身向乐娘另借了一把,颔首向他示意。 那人正沉浸在自己的风流才气里不能自拔,突然发生这种状况,颇是不快,但见柔柔弱弱的美人儿向他致歉,也生不起气来了,遂宽容道:“无妨,本公子再作一首便是了。” 沈元歌笑笑,把险些被弹飞的甲片修正,重新引起调子。 换了琵琶,虽音色比之前面不及,曲调却更加清扬婉转,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玉白指尖轻拢慢捻,颇是入情,沈元歌余光审视着席上情状,手下要加重力道时,却听见阁门被人打开,传进来一个男子的笑声:“此曲大妙,沈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沈元歌听出这嗓音出自何人,动作立时绷紧了,义甲下藏着的细锋也往下按,毫不意外又是嘣的一声,琴弦竟一齐断了两根,抽在她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 吟唱的公子脸都绿了,转头怒目而视,在看到暖阁的不速之客时神色突然变幻,憋出一句:“王,王爷?” 燕越楼一只手负在背后,笑地倜傥:“本王初到京中,听闻今日此地有风雅集会,耐不住心驰神往,便不请自来了,各位大人不会见怪吧?” 甄景为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看沈元歌,脸色十分不好看,却不得不站起来引他入席:“怎会,王爷快请。” 燕越楼也不推让,直接朝上座走,坐下后瞧见方才瞪着自己还没坐下的人,笑道:“这位公子是怎么了,脸上开了颜料铺子不成?” 那人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坐下,燕越楼换了个闲适的姿势,又道:“断了也好,反正你们做的那几首打油诗和这种曲子,不是牛鼎烹鸡么?”他不顾宴上变化的氛围,直接转向沈元歌,“元歌姑娘,别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为本王清奏一曲如何?” 沈元歌敛眉,没什么好声色,把怀中琵琶放下,抬起往外冒血珠的手指,道:“真是不巧,方才还方便,王爷一来,就不方便了。” 甄景为一愣,不知她怎么就生了刺儿,低喝道:“元歌,你说什么呢。” 燕越楼这才发现她指尖破了,不由得展眼道:“怎么弄成这样,给本王瞧瞧严不严重。” 他说着便起身往这里走,沈元歌呼吸一沉,捞过一旁的双凤琵琶,抱在怀里站起身,燕越楼人高腿长,已经到了跟前,就要来瞧她受伤的手,沈元歌立时往后一退,拉开距离:“王爷。” 她满脸冷漠的戒备,燕越楼站住了,低低笑了一声:“看来我留给沈姑娘的印象不大好呢。” 沈元歌不置可否,朝甄景为福身道:“舅舅,琴弦一连断了两次,今日实在不好再继续了,元歌先行告退。” 一到关键时刻就出事,甄景为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姑娘命薄的论调来,心累的紧,摆摆手便让她去了,沈元歌转过身,却又听燕越楼道:“姑娘手上的伤是小王的责任,待宴会结束之后,小王会派人过去赔礼的。” 沈元歌身形一僵,匆匆离开了,直到跨出房门,身后那道目光都一直紧紧贴着她的脊背,上车后,沈元歌缓了口气,微微松开手,才发现掌心已然满是湿润的冷汗。 ... 马车摇摇幢幢回了甄府,沈元歌从车上下来,慢慢挪到筠青馆时,看见阍房的门虚掩着,便上前敲了敲。 房门应声而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英气眉眼,见到她,唇边现出笑意:“回来的还挺早。” 沈元歌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萧廿见她把琵琶搂在怀里,两手交叉紧紧抱着双臂,觉得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沈元歌垂目,似在出神,须臾,才轻轻道:“萧廿,我有点害怕。” 萧廿瞧着她,眉锋一沉:“有人欺负你?” 沈元歌摇头,站在他面前,心神似是安定了些,勉强笑了下:“也不是害怕吧,就是心里没底…” 她很清醒地意识到,因为中山王的出现,这些时日在甄府做的所有事情,可能都会付之东流了。 心底泛起浓重的无力感,沈元歌叹了口气:“要是爹娘还在该多好啊。” 若是双亲还在,家里仍然美美满满的,她也不会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滚一圈,可造化弄人,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像是从一个困局丢到了另一个死局里。 萧廿眸色沉了下去:“是,我也时常在想,若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