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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已经到了让我做好同敌军玉石俱焚之准备的地步了,我知她仍然坚持待字,尚未出阁,想着无论如何见她一面,劝她…劝她出嫁。” 甄母语中不无震动:“陛下…”“老夫人,我今日所言,句句肺腑,阿雯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彼时情境,只愿她后半生能得一安定归宿,又怎会不知轻重,做出出格的事情?” 沈元歌抓着屏风边缘的手一松。 提起来的心蓦地落下去,以至于有些晕眩,她闭了闭目,缓出一口气。 裴肃听得动静,转过头道:“谁在外面?” 沈元歌睁开眼,走进去拜道:“臣女见过陛下。” 她睫羽垂阖,盖住了微微发红的眼睛,裴肃注视她片刻:“元歌回来了啊,起身罢,天色不早,朕回去了,老夫人早歇。”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看向沈元歌,似是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转身而出。 府中诸人纷纷下拜恭送,沈元歌吊在心中许久的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下去,她将甄母扶起来,道:“一更了,我侍候您歇下吧。” 深夜时分,皇帝的寝殿灯火未熄,裴肃喝了三壶酒,有些醉了,他将酒杯摔到一边,唤道:“李元。” 一旁打瞌睡的中官猝然惊醒,上前道:“奴婢在。” 裴肃手压在额角,有些含混地道:“朕是个伪君子。” 李元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伏下身:“陛下。” 第80章 裴肃又没了声音。 李元微微抬起头,觑了裴肃一眼,道:“夜深了,让奴婢侍候您歇了罢。” 裴肃摆摆手:“下去。” 李元没法子,只得退出内殿候着。 裴肃头疼的厉害,胸腔里也疼。 他和甄母说的那些话是有意给元歌听的,但实实在在也是真的。 沈长辉是老国公最得意的门生,对景雯也情深有意,那时江东相对太平,而他已继位无望,把她嫁过去,就算战死了,也能放心些。 是以直到单枪匹马冒死冲出战场回京见她,只待了半夜再回去,他都克制住了自己,没失分寸,直到裴胤上位的头一年,他初就藩为王,入京述职的那一次。 他没留在京中过年,裴胤也不希望他多见大臣,让他先行返程,南下时,他没控制住心里的念想,让部下遮掩过皇帝那边跟过来的探子,改道去了江东。 江东没有乱军割据,战火未曾烧的那么猛烈,但也正因如此,逃难的民众多涌入此处,盗匪闹得比较厉害,冬日里更加猖獗,甄景雯出门不喜声张,只带一个马夫和丫鬟,那次上山礼佛回来,被一小股流匪给劫了。 裴肃到庐州时,沈长辉宦游在外,丢的又是少夫人,府中不敢声张,乱做一团,裴肃带着亲信端了那个小寨子,发现里头布着红帐花烛,被套上一身喜服的景雯让人强行灌的大醉,但她还是认出了裴肃,神志不清地抱着他哀声恸哭。 缘分这个东西,太微妙,若是未到尽时,即便强行断掉,不知老天什么时候就一场巧合砸到头上,非让人纠缠着沉沦到底。 他把人拽开,吩咐属下去收拾一处干净屋子让她休息。 瞧着人被扶走了,坐在死尸遍地的喜堂里,裴肃心乱如麻,不由自主地盯住了桌上那些未尽的残酒。 次天他在寨中醒来时,头疼欲裂,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转脸瞧见床帐纷乱,两人衣衫纠缠。 只那一次,他们业已成家,单那一次,也无颜再见了,偏偏时间那样巧。 他没办法确认元歌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原本想着,无论是与否,既是景雯的孩子,都当自己的来疼,没想到她会知道上一辈的往事,并且起了疑心。 以她的气性,如何能接受自己是私生女。 罢了。 裴肃抹了把脸,抬起头唤:“李元——” 李元赶忙进来,听他道:“拿纸笔来,朕要拟一份旨。” ... 第二天早晨沈元歌起来,藏在心底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折了院中的红梅插瓶时嘴里都轻哼着小曲儿。 春菱经过时打趣了一句:“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沈元歌手执剪刀修理花枝,语调轻快:“瞎乐呗,你瞧我修的如何,待会给萧廿送去。” 春菱闻言往外瞧了一眼:“下雪了呢。” 沈元歌道:“个把时辰下不起来,估摸傍晚就停了,给我拿领斗篷过来就成。” 春菱依言照办,帮沈元歌系上绸带,道:“小姐…” “嗯?” “昨天城北营中有人来传信,说付岩骑马时伤了腿,奴婢想去看看他。” 沈元歌一怔:“伤了腿?你怎么没告诉我,严不严重?” 小丫头连连摆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被马给甩下来,脚踝扭伤了而已。” 沈元歌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去就是。” 春菱忙应了,沈元歌道:“什么马能把他给摔着啊,本事可不小。” 春菱娥眉微蹙:“说是北贡新献来的一批良马,性子烈的很,上头先拨给了北军营。” “朝廷给拨马是好事,战马哪有温吞吞的,慢慢驯就是了,”沈元歌道:“你同我一道出去罢。” ... 沈元歌到京郊时,燕崇正坐在炭盆旁边,一本书摊在膝上,右手拿着一根筷子比划,沈元歌凑过去,发现是一本剑谱,招式杀气腾腾,顺口便道:“你准备改把式了?” 燕崇笑道:“枪是使不得了,总得练一练旁的。” 沈元歌目光落在他身侧,闪了一下:“唔,也好,不过你不必急的。” 白露磕着瓜子插嘴:“我也劝啦,让他等开春再说,他非不听,若非外头天太冷,他早拎着真剑上校场了——你那左手不一定就废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没过年,等开春手指头能动一动也未可知。” 燕崇看上去不甚在意,手上动作没停:“承你吉言了。” 话虽是这样说,只是这么长时日过去,身上其他伤处都好的差不多,左手却仍没半点知觉,不知是不是那晚划开手腕时没轻重,伤了筋脉,只怕是不行了,得早些找个新路子走。 燕崇道:“剑术也挺有意思的。” 沈元歌挨着他坐下,捞过他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按揉。 燕崇初受伤时白露教的,现在若是递过来一张纸,她能闭着眼睛把手上的xue位和经络划出来。 燕崇垂目,对着她笑了笑。 “吴氏剑术以杀伐凌厉闻名,小将军还是要平心静气一点嘛,锋芒得慢慢化,只敛在壳子里是不成的,指不定哪天收不住了,会误事的。”杨苻茗戴着琉璃镜瞅他看的剑谱,慢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沈元歌抬头道:“怎么突然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