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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说。” 中秋宫宴。 红裙葵衫不停晃动,道路两边皆点上姿态各异的华美宫灯。 受邀的四品以上朝官携着家眷入宫赴宴。 坤宁宫。 张仪华给朱厚照腰际束上玉带,配上新玉。 最后亲昵地搂住朱厚照的脖子,鼻尖相触,“我家照儿就是俊!” 朱厚照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推开半步,“诶呀,母后,走啦。” 想了想又奔进内室,板着小脸敲打宫女宦官,“今日宫中人多眼杂,你们给孤瞪大眼睛,好好侍奉二弟,要是敢玩忽懈怠,严惩不逮。” 众人恭声称是,朱厚照这才满意地出殿。 申时初。 朝臣按品级入乾清宫,女眷上大妆,着礼服入坤宁宫。 乾清宫。 陆续抵达座位的朝臣,瞅着桌上碧绿的果块,相顾望望,皆有些表情晦涩。 “于乔,我没看错吧,这怎么那么像苦瓜呢。”谢少詹事一脸茫然,今年户部是想得罪满殿朝臣么? 李东阳瞅瞅左右,低声道,“前排中央,户部刘侍郎桌案上的分量似是我等的三倍。” 谢迁微微朝前撇去,果然,三盘绿幽幽的一片,新鲜欲滴,颜色喜人。 再往前瞅瞅,老师丘阁老的桌上简直就是一片绿光。 抬袖捂住嘴。 不能笑,不能笑。 苦瓜者,清心明目,乃是上佳果品。 大佬们日夜为社稷cao劳,正该多多品尝。 申时末,弘治帝进殿。看清御案正中央的色彩鲜亮的苦瓜,也是眼皮一跳。 苗永在一旁侍奉,悄声禀报,阶下如何绿油油的一片,言明皇后娘娘希冀朝臣“忆苦思甜”的用意。 弘治帝诡异的生出几分欣慰,几乎立刻便知张仪华的“深意”。 天子举杯,先敬月神,企盼来年国泰民安。 众臣亦举杯,待“酒水”下肚,不下六人面容扭曲。 老天,这不会是苦瓜汁吧。 武将便罢,吃食俱精细无比的文官可真是喝得心酸。 “今年各地sao乱,琼州反叛,边关不宁,值此中秋佳节,本该庆贺,然百姓不安,户部亏空,朕决议与众卿同吃苦瓜,以示不忘民生之艰。” 天子起头,众臣便是不吃也得吃。 更何况。 工部侍郎瞧着右侧人高马大的牟斌,咽了咽口水。 锦衣卫指挥使在旁盯着,想耍心眼都得悠着。 如此酣宴,宫女宦官端着一盘盘刚出锅的热菜奉上御座,香味扑鼻,引得众臣垂涎。 弘治帝连连举杯,众臣真可谓是捏着鼻子灌下酒壶中的“美酒”。 可就算如此,没人敢大胆“上奏”,众臣桌上为何只有“美酒”和苦瓜。 终于等到宴罢,毗邻而坐的礼部侍郎徐琼与一旁同是年过六旬的刑部侍郎谢宇差点“当殿失仪”,相互搀扶,革命友情正是情浓,张易宣布,圣心体恤,将宫宴菜品赐给各府大人回府品尝。 刑部侍郎谢宇终于承受不住打击,骤然晕厥。 “谢兄,谢兄!” 文官席一片慌乱,武将席…… 英国公和保国公相互对视,皆出门朗笑。 五军都督府将领,不下五人面露嘲色。 吃个苦瓜,也能没半条命,活该! 位在英国公上座的太子殿下,看热闹看得格外起劲。 吃苦瓜就能让这帮官员倒地,太子殿下摸摸下巴,翰林院学士不过正五品,翰林院上下皆无资格赴宴。 要不,打明儿起,文华殿也跟进? 坤宁宫。 正是莺声燕语,说得热闹。 女官兰欣上前,在张仪华耳边低语两句。 张仪华顿时失手摔碎了茶盏。 满堂寂静。 命妇们相互望望,首辅徐溥夫人李氏只得出言,“娘娘?” 张仪华看着满堂半老妇女,到底忍下一口气。 “想是秋风凉,身子骨也懒。乾清宫那边也近尾声,各位夫人早早归家与夫君团聚吧。” 待众妇退下,张仪华招呼兰欣,声音平淡无波,“告诉御膳房,按宫宴量的两倍赐赴宴群臣,连着宫宴剩下的一块儿送去。和陛下说一声,只许群臣一人享用,不许府中分食,明日宫门落钥前派人去各府回收食盒。” 兰欣眼波微动,笑意加深,“是。” 琼州反叛,案子上报大理寺,中间牵扯到派赴江南的钦差,为尽早向上面交代,体现国朝威严,大理寺不得不向锦衣卫求助,征得钦差的证词才汇总决断。 密谋反叛的副总兵、游击将军等都被押解进京,或移送刑部,或投入诏狱 符氏土官畏罪自杀,剥夺其一切官职封号。 琼州各府衙几乎同一天带着数名衙役,手持朝廷发下的官文,亲自踹开各符家大门。 “符家子,年满十五流放千里,家中女眷并幼儿充奴。家人仆妇另行发卖。” 陵水县。 新任陵水县令丘轩宣读完后,又转身对着另一边的牢房,两名皂吏提着枷板铁链打开牢门,便要将人锁拿。 “田家六房、九房,与叛贼同谋,念田家平叛有功,将功赎罪,成年男子流放辽东戍边,未参与叛逆者归家。” 田之瑕自恃身份,言身有功名,不可轻辱。 一旁的二尹冷笑道:“大令已具言府学,学中教授不耻汝行,上奏朝廷,革汝功名。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田之瑕不忿,脸有郁色。 倒是被押出来的田之琥见到,装作失足使其跌倒。 丘轩看得分明,却不说破。 “可是田之琥?” 田之琥眼神清亮,似脱胎换骨,端正作揖,“正是。” 丘轩略略缓和脸色,“你的族人正在外面,为你送行。戍边苦困,但却非绝路。” 言语间竟有提点之意。 一旁的皂吏听见,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至少,得让田之琥活着到辽东。 田之琥心下叹息,县令如此示好,只怕多半其官任县令,族中亦有出力。 自己令家族蒙羞,若是天不亡命,必要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好歹洗刷家族耻辱。 一差役忽然上前,在丘轩耳边耳语。 丘轩想了想,出牢房与其人相见。 县衙正堂,王逸一身绸衣,脚步微乱,隐有焦躁。 却见丘轩含笑前来,“难得,难得,贤侄前来,可是堂上有事要嘱咐?” 王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大令,不知被擒的符家子中可有一人名叫符离?” 丘轩挑眉,试探道,“不知此人……” “若是此人走脱,还望大令定不要隐瞒,向州府上报此事。此贼当初与来广东探查民情的徐员外结下仇怨,以致符家事被提前觉察,祖父正是由他保举到琼州任职,在下一家也曾受其恩惠,听闻此人与两广总督交好,丘阁老门下高徒谢迁长子此番也特意来广东相助于他,符离心胸狭隘,若是让他逃脱,十有八九定会寻仇,危及徐员外性命。” 话到此处,王逸提起下摆,慨然跪下,“此人不死,逸心中实在难安。还望大令详查。” “贤侄!贤侄!快快请起!” 听其所言,便知此人至少也与丘浚门生为友,区区查个人,还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