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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客房。君舆问那掌柜:" 店家,我们乃是两人,可有另一间房么?无需太好, 可以住人就行了。" 那掌柜的说道:" 公子,实在是没有房间了,最近融州府瘟疫横行,周边百 姓纷纷向相邻郡县逃避,今日城里的驿站客栈差不多都满了。本店这一间房你若 是不要,恐怕一会也就被别人住进去了。二位公子,出门在外,自然不能象在家 里那般讲究,你们两人抵足而眠,对付着过一晚上吧。" 薛灵芸听到那掌柜让她 和君舆同榻,脸上不由发烧。却听君舆说道:" 好吧,那就要这一间房。" 薛灵芸心中怦怦直跳,却一言不发,跟着君舆上楼,看他如何处置。店小二 将两人领到房中,只见那房间还算宽阔洁净。君舆放好包裹,提剑出了房门,对 薛灵芸道:" 你先休息一下。我到下边买些酒菜。" 薛灵芸见他出门去了,轻吁 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这才发现自己耳根居然在发烫。她看了看房间,见洗 手架有面铜镜,便过去整理仪容。 忽听店小二在外边喊道:" 客官,热水来了。" 薛灵芸把他让进来,只见他 放下一盆热水,递过一块白毛巾,说道:" 那位方公子吩咐,请薛公子洗完脸后 下去用晚饭。" 薛灵芸答应一声,将他遣了出去,自行拧了热毛巾,在脸上缓缓 捂擦。一轮热水脸洗罢,顿觉征尘尽去,毛孔舒泰。心内不由有些发甜:" 这人 就是细心。" 君舆在楼下等了好一会,薛灵芸才姗姗下来。只见她换了件公子哥的长衫, 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用一条细窄白绢束着发髻,长长的垂下两条绢尾,薛灵芸 洗完脸后,肌肤如同新剥鸡蛋一般白嫩,脸颊被热水所蒸,又在那白嫩中渗出一 抹潮红来。她眉毛画得英挺,睫毛却翘得柔媚,真是不尽风流,雌雄难辨,竟似 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般。 薛灵芸望着君舆,眼波灵动。却把邻座好几个浪荡子弟的火给勾动了起来, 只是见到君舆长剑在侧,虽是静坐如山,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仪,这才拼命咽 下口水,不敢过来啰唣。薛灵芸本来和君舆边吃边聊,心情不错。却被周围男子 苍蝇一样的目光粘得极不舒服。她啐道:" 这些人好生无礼,哪有这般盯着人看 的?" 君舆笑道:" 你这样子太过俊俏,若要人家不看你,恐怕明日需拿煤灰把 脸涂得黑些。" 薛灵芸装作吃饭,却不回答,想道:如果那样,岂不是你也不看我了?见君 舆赞她容颜,她心中暗喜,一时间竟觉得旁人的那些目光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一时吃毕,君舆道:" 旅途劳累,你早些回房歇息吧。我在下边守着就行了。" 薛灵芸嗫嚅了半天,欲言又止,终于答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君舆无事,便坐在大厅之中,听众人谈话议论。此刻融州府大疫,正是一干 人等口中谈资。君舆听了几句,众人都说那瘟疫来得迅猛,短短二十日之间,便 扩大到全府之境。染疾者先是双目赤红,高烧不退,进而口有恶臭,胸腹疼痛, 及至皮肤出现斑疮、脓包,则无药可救,全身发赤而死。那瘟疫肆虐的村庄里, 十室九空,新茔座座,好不凄凉。君舆心中骇然,想道:瘟疫竟这般厉害?九成 山就在融州府内,难怪师叔不回我的飞鸽传书,想必一定在全力周济灾民。 他正寻思间,忽然瞥见薛灵芸在楼上朝他招手。君舆不知何意,便上了楼。 薛灵芸道:" 君舆哥哥,你也一同进房休息吧。不必在下边劳顿。" 君舆怔了一 下,却见那客房立起一块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一端是床榻,另一端的地上, 却打扫干净,也铺好了软褥棉被。薛灵芸红着脸道:" 在外多有不便,只好如此 了。需得委屈你一下。" 君舆想了想,也不多推辞,进房关好了门,说道:" 既 然如此,都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薛灵芸吹灭了蜡烛,悄悄转回自己那一侧。耳中听得君舆放下长剑,解去外 衫,抖开被子便睡。暗暗想道:" 君舆哥哥光风霁月,这般磊落的胸襟,实是难 得。" 她又出了一会神,这才去解衣衫。然而君舆已无声睡下,她动作虽轻,但 那窸窸窣窣褪衣之声,在黑暗中却清晰可闻。薛灵芸大气都不敢喘,耳根guntang, 轻手轻脚除去了衣衫。阵阵幽香,在客房中浮动。她不敢脱中衣,手便慢慢伸到 衣内,去解束胸的缚带。 她女扮男装,白日间用长布将丰胸束缚了一天,两团雪乳正是又胀又麻。此 刻一旦松开束缚,登时弹了出来,乳尖在中衣之上划动不休。薛灵芸忍不住啊的 一声,低哼出来。声音虽低,于万籁寂静之中听来,却如空林莺呖,直撞耳膜。 她声音娇糯,尽管是无心之吟,却偏偏有着一种情不自禁的妩媚,似叹似诉,如 怨妇伤春,无比的撩人。薛灵芸慌忙咬住了嘴唇,只觉身子都僵硬了。侧耳细察 君舆那边动静,只听他翻了一个身,仿佛压抑着声音,缓缓出了一口气,再无别 的声息了。 薛灵芸做贼一样钻到被子里,拉过被子半掩了娇颜,长吁了一口气,躺在床 上不敢再有半丝动静。她首次和君舆同处一室寝息,虽隔着屏风,芳心依然乱跳 不止。静夜之中,她耳朵愈发灵敏,听到君舆悠长平稳的呼吸声,竟似他在自己 耳畔吐息一般。她心中升 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既纯洁又暧昧,还夹杂 着丝丝甜蜜。 薛灵芸胡思乱想着,终于倦意袭来,慢慢合眼睡去。 第二天清早,天刚擦亮,薛灵芸便翻身起床。侧耳听了一下,君舆那边却没 动静,她穿好衣服,惦着脚尖过去一看,只见床褥叠得整齐,人早已起床出门去 了。又见洗手架上,放着口杯水盆,犹自冒着热气。薛灵芸心中感动,对着镜子 梳洗一番后,悄悄打开门,却见门上金光一闪而逝,想是君舆出门时结下的守护 符印,防止外人进入,惊扰了自己。 她探头出去,正好见到君舆提着早点上来。君舆笑道:" 你醒了?快吃点东 西吧。" 两人回了客房,君舆在桌上打开包裹,说道:" 这是他们这里的有名小吃, 王婆子灌汤包。你尝尝看。" 薛灵芸养尊处优,平时并不吃这种市井茶肆间的小 吃。此刻却兴致勃勃,笑道:" 好呀,你也一块吃!" 君舆说道:" 我吃过了。 " 薛灵芸却不依,捏起一个包子塞给他,说道:" 你陪我再吃一个。" 君舆无奈, 接过那包子,说道:" 小心。里面热汤烫嘴。你看我怎么吃。" 薛灵芸学着君舆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咬破那包子薄皮,樱唇撮起,轻轻吹了 几口,缓缓吸吮。那汤汁融而不泄,浓而不腻,一股清香顿时在舌尖久久萦绕, 不逊兰荪。薛灵芸赞道:" 好好吃!" 君舆看着她眉飞色舞,笑道:" 好吃你就多吃些。" 薛灵芸笑道:" 那我可 就不客气了!" 君舆见她虽食指大动,但吃相却端庄典雅,让人睹之悦目。心中 想道:富贵人家,果然自有一番礼仪教养。 薛灵芸吃完早点,又净了口,笑道:" 我们这就上路吧!" 君舆早已将包裹 收拾停当,闻言却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都收拾好了么?" 薛灵芸晃了晃手中 的行李,道:" 早就收拾好了!" 君舆沉吟了一下,缓缓踱到门边,背朝着薛灵 芸说道:" 我在外边等你,你全都收拾好了再出来吧。" 说着走出门外,反手关 上了门。薛灵芸大惑不解,又检查了一番,突然瞥见自己乳峰高耸微颤,这才省 起自己忘了束胸。 她面红耳赤,身子都酥软了,心中想道:糟了!刚才摇来晃去的,什么动静 都叫他瞧见了! 半晌,薛灵芸才低着头出了门。君舆双眼在她胸前一扫而过,却仿佛什么事 情也不知道似的,说道:" 走吧。" 薛灵芸哦了一声,像个怯生生的小媳妇一般, 跟着君舆下楼去了。 那银龙追风驹脚力强劲,下午时分,两人便进了融州府境。只见乡野田间, 纸钱飞舞,处处坟茔,路边道旁,不时见人畜倒毙。凄风臭扑面而来,处处哀 声不绝。 薛灵芸几时见过这般惨景,恻然泪下。君舆撕了一块布巾,两人掩住口鼻。 路上经过数个村庄,俱是人丁全无。君舆动容道:" 瘟疫之烈,竟至于斯!" 他二人拨马往九成山而去,跑了半个时辰,九成山峰峦在那苍青色的天际下 已经可以望见。只见路上人头涌动,竟是有好几股难民汇成人流,俱往九成山而 去。薛灵芸见难民有数百人之多,阻塞了道路,难以奔驰,便和君舆下了马,混 在人群中,执辔而行。君舆拦住一个老头,问道:" 敢问老丈,大伙这是投奔哪 里?" 那老头儿说道:" 去九成山呀!只要见着了王仙人或者凌仙姑,就能保住 一条性命。" 旁边一个青年接口道:" 张老丈,你见了那王仙人,若是没有答谢之物,还 是一样没有仙符保身。这年头,修道之人贪图黄白之物,不顾苍生,真是可恶!" 那张老丈喝道:" 休得胡言乱嚼!你可知道王仙人救了多少人?" 那青年冷 笑一声,说道:" 他是救了不少人,都是些富豪乡绅,达官贵人。我远房堂叔为 了救他女儿,因为没有金银孝敬,在他九成山门下跪了一天一夜,哪怕石头人都 要被感动。却不想被他手下门人一顿乱棒,打了出去,呵斥他阻了府尹迟大人上 山求符的路。" 张老丈沉吟了半晌,才说道:" 那仙符难制,答谢也是应该的。" 那青年驳 道:" 凌仙姑的药就不是钱么?人家怎么分文不收,只是周济灾民呢?" 张老丈 骂道:" 王仙人符箓化的圣水,那也是免费泼洒,你怎么不提?" 那青年还嘴道: " 可不少人都说那水没什么用……" 张老丈气得拿杖去打他,斥道:" 你若觉得 没用,还巴巴的跑去干什么,不如即刻回家去吧。" 那青年含泪说道:" 若是有 别的法子,我何苦去求人呢?" 君舆听他们争论,连忙详细打听。 这才知道,两人口中所说的王仙人,正是自己的师叔王平真。而那凌仙姑, 则是九成山下昭遂城中大户杨澹之妻,唤作凌雨嘉。听那青年所述,王平真道法 高强,其所画的避瘟符可保病邪不侵,家宅平安。良医难治之人,他也能做法驱 疫,起死回生。只是他每次散符施法,都索要大额酬金,富实人家尚能负担,平 头百姓倾家荡产也求不来一张符箓。只能每日跪在九成山下,等着九成山的道人 以符箓圣水泼洒驱邪。 只是那符箓圣水,众口评价不一,有人说沾了百病不侵,有人说毫无效用, 也有人说须得有缘之人,才能生效。 杨澹之妻凌雨嘉居于深闺之内,本来籍籍无名。因见百姓涂炭,便毅然开办 医馆,广施丹药。来者无论贵贱,一律免费救治。她的针灸丹药也颇见灵效,虽 不能将每一个病人都药到病除,却也治好了不少人。故而一时之间,王平真和凌 雨嘉便成了融州府的救星。四面八方的乡民只要能走,都往九成山聚去,想着或 许与王仙人投缘,他老人家说不定大发慈悲,便赏了自己一张保家的符箓。再不 济,就去凌仙姑的医馆,至少比起寻常医师,更多了几分希望。 君舆听罢,默不作声。薛灵芸问道:" 君舆哥哥,你怎么了?" 君舆叹道: " 我师叔如此做法,大为不妥!百姓蒙难,岂能以钱财为重,失了道义之心?竟 连女流都不如。" 薛灵芸安慰道:" 道听途说之言,终不能深信。还是见到你师 叔和云炫师弟再说吧。" 君舆点点头,随着人流慢慢前行。 行了数十里地,君舆沿途仍可见瘟疫肆虐之象,但越靠近九成山,光景就越 好上一些。他又望见一些朱门大户,门前高高贴着淡黄色的符箓,他一眼就看出 是祛瘟符,忖道:" 师叔画这符,祛人间一切瘟疫,确实要耗上不少法力。若是 能针对当前之疫制符,有的放矢,就可大大节约灵力了。" 然而君舆转念间也知 道,这说起来简单的一句话,谈何容易。 凡人之有病,乃六气之邪得隙乘之。符咒乃朱砂所画,并非药石针砭,用以 治病,全凭道者灌注灵力于其上。灵力祛疾,靠的是用将而元神自灵,制邪而精 鬼俱伏,走的最是中正坦荡的路子。故而成效有之,但耗力亦过之。若要做到因 病制宜,君臣辅佐,用药不多半分,于最精要处巧思引导,奇谋制胜,却非符箓 所长,而是医家的手段了。 君舆正想着,忽听前方哭声大作,凄惨无比。他抬眼望去,原来已经来到昭 遂城下。然而城门紧闭,城头之上弓箭手张弓待发,不许百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