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情况比预想地要好上许多。 高启强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高启盛躺在床上睡着，他怕轮椅的声音吵闹便没有进去，只用信息素再度填满房间。见弟弟动了动，围绕着的微薄硝烟气息溜到他身边，高启强重新关好门，出了外间径直去配套的小厨房。 虽然他对弟弟怀了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有点……到底前世做过心理准备，何况又有什么能比得过小盛的命重要呢？失而复得之下高启强对此看宽许多。可他怕自己后来的变化太大，纵然坦诚诸多心意，还是拿出零六年的模样面对高启盛。 价格昂贵的私人医院总会有额外的设施已满足接收的病人的需求，毕竟花大价钱来，都是为了与公立医院不同的一些服务。 小夏普已经等在小厨房内，他吩咐几个下属准备好新鲜的食材，转头就见高先生一脸冷漠地转着轮椅进入厨房。 男人翻动着他们带来的食材，看似漫不经意地说道：“那位罗威尔先生，要来医院？” 看来外面的人员调动被发现了。为保证最大Boss的安全，疏散某些人在增加某些人是必要的。做得再隐蔽，面前这位也有两个下属盯着。小夏普微笑着回答：“是的，高先生。” ＊ 大抵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哥哥轻轻摇醒，高启盛闻到记忆里熟悉的饭菜香气，久违地有了一些胃口。 “哥，饿了。”高启盛揉揉眼睛，看见小夏普推着的推车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好多……吃不完。” 高启强好笑，把他扶起来，垫了枕头让弟弟坐得舒服些，“傻仔，能吃多少吃多少，做这些给你尝尝，哪道菜吃得下去就吃哪道。” “辛苦哥了。”高启盛心里甜滋滋地，又觉得哥这样太累，开始忐忑，“会不会太麻烦哥了……” “你安心休息就行，”高启强将几道菜端到小夏普摆好的小桌子上，“不能坐太久，这两周除非吃饭都躺着，我会在房间里陪你。” “然后，”见高启盛将夹的菜吃下没有不适反应，高启强微微放松，“两周后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后，我们回京海。” “回京海？”高启盛偏头躲开哥哥喂过来的饭，着急道：“可是我——” 原本专注喂食的高启强撩起眼皮看他，高启盛心头发紧，不敢再说了。 高启强又把饭喂过来，高启盛瞄了他两眼，一边委屈一边乖乖含住勺子将温度适中的稀饭吃下去。 “你啊……怎么又要哭鼻子了，”高启强叹气，“我和伯特伦见过面后商量好的。” 看高启盛瞪大眼睛的惊讶样子，高启强摸了摸弟弟的脸。 直到高启盛觉得饱了，高启强才放下东西，拿水给他漱口。然后将人塞回被子里，调了调空调温度，东西都由小夏普收拾完撤出去。一切准备就绪，高启强才和弟弟讲述与伯特伦接触的情况。 伯特伦携夏普来得匆忙，高启强与小范在空出的病房内见到了老人。除开初见面时用信息素打了一架——试探的成分居多，两个同类人很快就达成共识，无视各自身后的人开始讨论。 尽管上辈子活到五十多岁，高启强对多认个爹没有太大抵触情绪，说到底背后能带来的权力才是最重要，何况伯特伦比陈泰大方多了。 他们聊了很多。 “为什么收养？”伯特伦转动着左手尾戒，“他们之间的相似是部分原因。” “说笑了。”说的是小盛与那位霍根。高启强半信半疑，他们到底长大于困苦，即使心底不愿承认，高启强也明白弟弟被磋磨得不轻，那些内里的遍体鳞伤、过分的自卑与自傲，当然，不是小盛的错。 林亮给他收集到许多与罗威尔相关的消息，譬如Lowell集团的冰山一角，譬如罗威尔家主的孩子走丢过。 或许因此遭遇，霍根与弟弟有些相似，可两者之间的遭遇算来算去依旧天差地别。如今外人当着他的面道小高总一表人才，背过身说嚣张跋扈。高启强不在乎，看高启盛被他养得好些，光鲜亮丽、骄横恣肆的模样，恍眼间又时常能瞧见旧厂街里穿着旧衣服、瘦瘦小小、灰扑扑的阿盛，抽抽搭搭地喊着哥哥。 小兰那阵没有记忆，等长大些家里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光，而尚且年幼的弟弟却实实在在陪他走过一段无比崎岖的路。 他总是觉得小盛可怜。 另一边的伯特伦陷入沉默，他想了半天，“兴许是教育方式的问题，很难说我做好父亲的职责。越接近罗威尔家族主脉，父母兄弟姐妹之间和仇人无异。但霍根不一样，他为我付出一切。” “那次……我的残疾就是在那次之后留下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刺出身体的断骨，捅得我血rou模糊。” “威廉，或者说高启盛，他会为你付出一切吗——他会的。”伯特伦自问自答，面上平静对罔顾人伦满不在意，“他怀的是你的孩子吧？怀着孕独自一人跑来美国，来我这谋求些什么。你们那不是有一句话？富贵险中求。他胆子可真够大的。” “聊起天来刚开始还避免谈到你，后来熟悉起来，大概发现我不会对你不利，变得句句不离你。要说他不是为了你，我不信。” “我不是一位好父亲，可如果你的弟弟因别人死去，你会做什么？” 我会毁掉那些人。高启强没有回答，他想伯特伦如今不需要他的回答，但这正是他前世后来一直在做的事。 “我不愿意接受……所以那时候将精力投入到更要紧的事，暂时放过那些人，但是我失败了。” 大概也是后来他接受来的高启盛的原因，对刚好出现的、与霍根相似的高启盛产生部分移情。同时，高启强很明白接下来伯特伦会做什么，失败的怒火需要宣泄的途径，而让他的孩子死亡的罪魁祸首，是必然的选择。 “流着罗威尔家族血脉的某些成员让我厌恶，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一点东西。” “这是感情方面的因素，还有一方面。” “维持集团的运行不难，高薪聘请来的CEO等人正是为此存在。可让它保持向上的趋势不容易，恪守成规只会被时代抛弃，在时间中毁灭。从镀金时代走过来的家族还剩多少？” “我们这样的家族往往在巨大的科技变革中崛起，抓住它，自然也就随着巨浪的浪头冲天，可下一个浪头压过来，跨不上去，就只能被压死。” “你刚刚提到那些科技公司，我并非没有参与，只是人老了，精力有限，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处理。” “比如，一些不那么合法的部分？”高启强突然插了一句。 伯特伦笑了，没有正面回答，却是默认了。 两人没什么矛盾地迅速解决问题。或许高启盛某些举动的确让伯特伦想到曾经的独子，他十分慷慨，高启强也顺水推舟地照单全收。接着伯特伦看过沉睡中的高启盛，身后跟着二十几人匆匆离开。 怀里藏着匕首的小范被高启强重新安排在病房外守候。 伯特伦这样的人，没必要再抽出宝贵的时间、冒着风险出门只为戏弄两个对他而言能够轻易踩死的蚂蚁。要真是如此，高启强总会看出些端倪，届时拼个鱼死网破，恐怕罗威尔更亏些。 他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下来，联系完被派到郑辉处的唐小龙，又和远在京海的唐小虎打过一通电话，高启强将分散出的注意力重新放回昏睡的弟弟身上。 高启盛的健康状态太糟糕了。之前医生和他沟通的时候都带着怒火，私人医院的医生还算顾忌着客户的身份，尤其高启盛进的是一直预留的最优等房间。即使这样她说话也不怎么客气，高启强虽然靠小夏普的翻译，但态度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再想起和小夏普的交流，这段时间高启盛饭量很小，以他对弟弟的了解，恐怕吃完去卫生间吐了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还有各种各样的宴会酒局，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罗威尔生活……他心里便不是滋味。 “我和先生商量好了，等你的状态稳定后我们两人就回京海。”伯特伦对称呼不太在意，高启强就直接这么喊着，“现在的情况留在美国太危险了，伯特伦要清理那帮人，狗急跳墙，容易牵扯到我们。” 罗威尔的发家本就不光彩，林亮的挖掘和伯特伦只言片语的透露，带着罪孽的先祖漂洋过海来到这片土地扎根，靠着沾血的金钱、枪与火盘踞。纵使而今面上清白，可说到底没干净到哪里去。 一旦伯特伦开始清算，即将激起的混乱可想而知。哪怕保镖等保护着人身安全问题不大，高启强依旧不希望弟弟精神上再受到太多刺激。至于让孕夫冒险的伯特伦在这上面理亏，他只另外交给高启强一个任务，其他事顺着高启强的意思处理。 高启盛对于那场追逐加枪战还心有余悸，他哥进建工后很少再正面遇上这样的危险，加上想要留在美国主要是因为罗威尔，既然哥哥说已经与伯特伦商议好了，他便没再坚持。 思及计划开始前伯特伦和他讨论过的事，那……就把孩子留着吧。 ＊ 高启盛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周，擦身子也是由他哥帮忙，但瞧着哥哥拖着伤腿忙上忙下的，偶尔右手还会不受控制地颤动，他就觉得难受。早先听过关于他哥车祸受伤的情况，要是好好休养现在估计好得差不多了。 高启强却不觉得有什么，让这边的医生看过处理完继续亲自照顾着弟弟。小夏普则被伯特伦丢给高启强了，他从小就被当家主的管家培养——不仅仅处理内部的事，在外部商业方面也一样有所涉及，因此开始协助高启强对接罗威尔的事，直接带来了五个律师和许多文件， 不过很快高启强就发现，高启盛不愿打扰到他没有挑明，但他离开时的慌张却是显而易见的。 发觉弟弟心思的高启强让人在病房里边缘摆了小桌子，挑出两人再加上林亮，五个人挤在小桌子边上说些关于基金股份的事。林亮本身不是处理这方面的，硬着头皮看得快吐了，剩下的三人则留在外间协助工作。偶尔声音大了高启强还会敲敲桌子让几人安静下来。 主要是给高启盛的东西，伯特伦送了两套别墅，还有信托基金、Lowell集团下的工矿、海运公司与一些上市公司的零散股份，足够将日常开销预算维持在一个奢侈的程度——罗威尔那种级别的，还能有丰厚的余款。高启强和伯特伦提了几句，伯特伦那边便弄来一些科技公司的股份赠予高启盛，不算多，但其中不乏在他记忆里留存到后世的优秀公司企业。 高启盛也会看他们讨论，偶尔签几个字，不过他怀着孕又处于孕早期阶段，经常在过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然后高启强就会把人都赶出去，八个人挤在病房的门口继续处理……真是非常难伺候呢。 不过看在高薪的份上，倒是没人说什么。 TBC